钟雨涵拐进小巷，脚下是新落的积雪，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她没回头，但依旧感觉到有令人不适的视线黏在背上。巷子并不笔直，有几个自然的弯折。她在最后一个拐角前停下，故意在雪地上来回踩了几脚，制造出短暂停留又似乎有些慌乱的痕迹，然后迅速闪身，躲进了拐角后的视觉死角，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屏住了呼吸。


    手机在她手里震动了一下，是宋昕发来的消息。


    【他进来了。】


    男人在巷子入口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心底的恶占据了上风，走进了小巷。


    他走得很慢，异常谨慎。他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仔细查看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似乎想从中解读出猎物的状态。


    他没有发现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宋昕，一步一步顺着雪地上脚印逐渐走近了巷子深处。


    小巷深处，光线被两旁高大的建筑切割得所剩无几，积雪的白成了这片空间里最主要的光源，显得异常安静。


    钟雨涵的心跳有些快，不是恐惧，是一种临战前的紧绷。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藏在拐角后，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宋昕如同融入阴影的猫，悄无声息地跟在男人身后不远处。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深色的背影，感知全面展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对方周身令人不适的诡异能量波动。它比在老实验楼外感知到的更加活跃，如同沸腾的黑泥，不断翻涌。她注意到男人插在衣兜里的手似乎紧握着什么，背包的鼓囊轮廓也显得有些异样。


    神明纯白的身影在她身侧若隐若现，依旧沉默，但那双星光流转的眸子也落在了跟踪者身上，没什么情绪，像是在看一件不怎么干净的垃圾。


    钟雨涵贴在墙后，雪地吸收了大部分声音，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沉闷质感的脚步声，正在一点一点靠近。


    近了，更近了。


    就在距离拐角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脚步声突然停了。


    钟雨涵的心微微一悬。


    宋昕也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眉，感知中那团沸腾的恶意能量似乎凝滞了一瞬。


    “滚出来！”一声嘶哑突兀的吼叫打破了小巷的寂静，声音粗糙得像砂纸摩擦，“我知道你看见我了！”


    躲在拐角后的钟雨涵也听到了这声突如其来的吼叫，心里咯噔一下，坠在后面的宋昕也是心头一凛。


    暴露了？


    男人不再低头研究脚印，他猛地抬起头，帽檐下阴鸷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空荡荡的巷子和那个唯一的视觉死角，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吼，充满了被挑衅的狂躁。


    他猛地从衣兜里抽出手，手里攥着好几根那种粗糙的诅咒木棍，与此同时，他飞快地扯下背上的背包，拉链一拉，里面竟然塞满了更多类似的木棍，以及一些散发着更浓重阴冷气息的看不清具体形态的杂物。


    “喜欢猫？喜欢帮那些畜生？”他语无伦次地低吼着，眼神狂乱，开始近乎癫狂地将手中的木棍朝着拐角处胡乱扔过去，“让你们喜欢！让你们喂！都去死！沾染上……全都给我烂掉！”


    木棍噼里啪啦地落在拐角前的雪地上，没有太大响声，但上面附着的阴冷气息却瞬间弥漫开来，让本就寒冷的空气仿佛又凝结了几分。


    不能再等了。


    宋昕立刻对着手机低声道：“别出来。”同时，她的指尖在空气中极快地点过，一丝微弱的魔力波动，如同被微风拂动的蛛丝，悄无声息地袭向男人毫无防备的后背。


    「视力模糊术」


    这个曾经为了躲避视力检查，由神明随手教给她的恶作剧魔法，宋昕将度数调到一个极高的度数，再加上咸鱼发卡的增幅，效果十分夸张。


    正专注于向前方发泄愤怒的男人动作猛地一僵，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一片模糊，所有景物都扭曲成了无法辨认的色块和光晕，仿佛突然被扔进了浓稠的马赛克里。


    “怎么回事？我的眼睛！”他惊慌地低叫，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他完全没往背后有人偷袭上想，只以为自己突然得了急病，或者，是报应？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宋昕再接再厉，第二个恶作剧魔法紧随而至。


    「指甲果冻化」。


    这个魔法她没用过，不太清楚具体效果，只是一昧地将魔力输出开到了最大。


    男人正为突然失明而恐慌，下意识想用手揉揉眼睛，结果手指触碰到脸颊的瞬间，传来一种极其诡异的触感。


    黏腻、湿滑、软绵绵的，毫无骨骼的支撑感，仿佛他的手指融化了一般。


    “啊！”他短促地惊叫了一声，猛地缩回手，在模糊的视野里徒劳地想看清自己的手变成了什么样子。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双脚也传来了同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融化感，站立变得困难，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


    “我的手！我的脚！怎么回事？！化掉了？烂掉了！”


    他彻底陷入了恐慌，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再也顾不上去管躲起来的目标，剩下的木棍从松开的指间滑落，掉在雪地里。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踉跄，试图稳住身体，却因为融化的脚和模糊的视野而徒劳无功，最终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飞雪。


    他躺在雪地里，徒劳地挥舞着在他感觉里已经融化的手臂，双腿胡乱蹬踹，发出绝望又含糊的嚎叫，仿佛正在经历世上最恐怖的酷刑。


    宋昕看着眼前这超乎预期的一幕，有些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两个不起眼的恶作剧魔法组合起来效果这么显著。


    神明平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配合的不错。”


    宋昕这才回过神，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以为自己正在融化的男人，抿了抿唇。


    躲在拐角后的钟雨涵也听到了外面凄厉的惨叫和混乱的动静，心中惊疑不定。她紧紧握着手机，克制着探头去看的冲动，牢记着宋昕的叮嘱。


    宋昕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踏过雪地，来到在地上扭曲挣扎的男人面前。他周身那浓郁的诡异气息因为本体的失控而剧烈波动着，却并未消散。


    她需要在他造成更大麻烦或者引来旁人注意之前，彻底控制住他，并弄清楚这些诡异气息的来源。


    她抬起手，心意微动，柔和的光芒流转，变身，法杖出现在她手中，顶端的水晶开始凝聚柔和的光芒，驱散着小巷里弥漫的阴冷。


    男人脸上的口罩已经被刚刚的挣扎蹭掉了，露出了一张惨白凹陷的脸，因为高度近视而没有聚焦的瞳孔显得浑浊，鼻涕和眼泪胡乱地混在脸上，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愤怒和疯狂。


    正是之前那位被诡异附身的大三学长。


    宋昕将法杖虚指向他，净化之光如同温暖的流水般笼罩过去，开始冲刷他周身缠绕的污浊气息。


    诡异气息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逐渐消散。男人身体的剧烈挣扎随着净化之光的笼罩而慢慢平息，但他身体依旧因为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宋昕压低声线，使得声音透过兜帽显得有些低沉陌生：“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


    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的恐怖幻觉，也许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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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净化之光带来的某种安抚效果，又或许是单纯的心理防线已被击溃，男人瘫在雪地里，哭哭啼啼又断断续续地诉说起来，话语混杂着后怕，委屈和残留的怨恨。


    宋昕之前猜测的没错，他嫉妒那些流浪猫都能轻易得到学姐的关注，从而滋生了诡异，诡异诞生后瞬间就附身了他，又因为诡异的怨气源于对猫的怨念，诡异控制着他前往小巷投喂点，而后便遇到了宋昕，被其净化。


    但他本身对此事没有任何记忆，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在他的视角来说，他只是在寝室内睡了一觉，模模糊糊的好像被一个女生打了，再睁眼就是在医院里。


    他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再加上自己莫须有的猜测，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只是不服气想看看这些流浪猫哪里比他更好，结果莫名其妙被一个女生按在地上揍，让他出了大丑。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猫和关心猫的人。


    从医院回来后，他越想越气，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报复。直到几天前的某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混沌的梦，梦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黑色雾气，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但醒来后，脑子里就莫名多出了一些关于制作诅咒的知识。


    他兴奋极了，以为上天终于给他发放了金手指。


    诅咒的载体有很多，但他舍不得自己花钱买材料，便盯上了学校食堂的免费一次性筷子，将一根筷子粗糙地掰成几段，刻上歪扭的字迹，做成了这些害人的小木棍。


    为了试验威力，他做好的第一份诅咒，就悄悄放进了他嫉妒已久的室友的枕头底下。


    那个室友长相不错，家境优渥，前途光明，处处都让他觉得刺眼。诅咒完成后，室友果然连续倒霉了几天，但因为初次制作不够熟练，效果不强，室友很快恢复了正常。


    短暂的成功却助长了他的恶念和信心。于是，这第二份精心特制，倾注了他更多嫉恨的诅咒，便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他记忆中打过他的那个女生身上。


    这个女生就是钟雨涵。


    他特意蹲守了好几天，摸清了钟雨涵几乎每天下课都会去图书馆的路线，然后趁着她掀开图书馆厚重门帘出去的瞬间，假装被撞，顺势将诅咒塞进了她的口袋。


    看到钟雨涵没多久就开始打喷嚏显现病容，他心中充满了扭曲的窃喜。接着，他尾随钟雨涵，看到了她们在搬迁猫窝，一个更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让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倒霉。


    于是，他变本加厉，从食堂偷拿了大把一次性筷子，开始大批量地制造这些诅咒木棍。后续的这些诅咒他控制了剂量，意图是让那些人持续难受，却又不像钟雨涵那样病得明显。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瘫在雪地里啜泣，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终于宣泄出这些阴暗心思后的虚脱。


    宋昕静静听着，兜帽下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握着法杖的手微微收紧。净化之光持续闪烁着，将他身上最后一丝游离的诡异气息彻底驱散。


    小巷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男人低低的呜咽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校园喧嚣。


    男生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后，宋昕却觉得有些不对。


    她看着瘫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男生，眉头微微蹙起。


    按照目前掌握的疫病传播机制「认知污染」结合诡异残余，这个男生明显对诡异有了认知，又亲手制作了这么多诅咒木棍，长时间接触诡异气息，按理说早该出现疫病症状才对。


    可他除了因为恶作剧魔法和惊吓和和诅咒气息导致的虚弱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疫病迹象。


    这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