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纯粹的理性出发，他不应该选她。当他和皇帝站在一起时，他一直都好好的；可当他选择了她后，他的境况开始变坏，变得那么坏。他开始经历挫败，经历伤痛，经历压力，经历疾病，甚至经历濒死。选她，意味着要走进这样一种复杂、残酷又危险生活：每隔一天带着新书和电影来看他的父亲，不是他生命中最值得期待的好人，可同时，他又是他生命的主宰者，他根本没有力量对抗他。


    但他还是选她了。因为他太喜欢和她盖着一张毯子，被她的手臂拢着，靠着她睡着的感觉。


    就像现在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他感觉她打开了夜灯，柔和的暖黄色灯光落在他们四周。


    “ 路易斯，你发烧了。”


    好像是的。他有点冷，喉咙在痛。


    “别管了……”他说，嗓音很哑。


    “你得吃药。”


    他感觉他抓着的那条手臂正试图抽走。


    “不要……尼珂，再多待一会……”


    他把她抓得更紧，滚烫的面颊贴着她的肩膀。


    一时间，她没动。


    “你需要健身，路易斯。”


    “嗯……为什么……”


    “太不禁操了。”


    “那就好……”


    “什么？”


    “不是因为不喜欢……就好……”


    “确实也不喜欢。”


    他沉重地喘着，接着，开始啜泣。


    “为什么非要……这么说……”


    他在她的手臂上蹭他的眼泪。


    他告诉她：“我好难受……我要死了……”


    “你病了。你需要吃药。”


    “我要死了……这个世界上没人爱我……”


    “我去叫人给你拿药。松开一点。我不会就这么离开，路易斯。”


    他不说话。他张开嘴，咬住她的手臂。她稍微挣一下，他就咬得更用力。


    于是他被她打了。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哭得越来越厉害。他听见她挂断通话，在抽屉里翻翻找找，倒水。过了那么久，她才终于回到他近旁。


    “吃药，路易斯。”


    他伸手拽她的袖子。


    “不要走……”


    “就这样的你还敢和我夸口说，你会帮我去未知的星系远航。”她说，语气显得又冰冷又厌烦，“快起来，吃药，路易斯。”


    他松开了她。


    他又花了好一会才压住抽噎，慢慢坐起来，接过温水和胶囊。他没有立刻吃。


    “如果你……愿意在你离开前……多陪陪我……我会的……”


    “你先吃药。”


    他就着温水把胶囊吞下去。他又喝了几口水，感觉水从食道穿过胸口时，带起一片钝痛。


    他握着温暖的水杯，继续说：“你在的时候，我会当一个合格的皇帝……等你走了……我也会走……”


    “走？”


    他微笑起来，抬起头看她，金棕色的头发温柔地垂在肩头。


    “就像笼子里的夜莺会把自己放生，”他说，“我要把自己放生。”


    *


    瓦尔瓦拉·伊凡诺夫娜和执勤的近卫互相致意，接着走进这条走廊。这次休假结束后，瓦尔瓦拉的班从下午变成了上午。这是出于安保方面的考虑，常驻侍从官的执勤安排不要形成太明显的规律。


    但她听说狄拉斯科·劳伦娜的班仍然是最轻松的晚上，而且似乎一直都会是。公子哥的人生啊，真是让人嫉妒。


    瓦尔瓦拉在门旁站定，开始等待消息——皇帝的，或者总管那边的。今天不是没有日程，皇帝本应早起，通知他们他是要吃早餐还是吃营养剂还是输液。然后，他要出发离开皇宫，在车上随机挑一个幸运的政府部门参观。


    之前的皇帝不会有这种日程，或者起码不会频繁的有这样的日程。除了那个十九岁被推上台的青少年，皇帝都是被深思熟虑地培养为皇帝。从一出生就是皇储，从小就开始接触政治，完成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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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开始漫长的实习——这是从路易斯·凯二世开始形成的惯例，皇储得了解整个帝国是怎么运转的，而了解一个体系最好的方式就是上上下下参与一遍。到现任皇帝的祖父时，他不仅把首都星的政府部门和主流企业都摸了一遍，还把首都星之外归帝国统治的星球都转了一遍——当然，在外星的实习不是他本人实地去的，是跨行星量子网络远程参与。毕竟星际跃迁有一定风险，虽然发生的概率低，但一旦发生，死亡率几乎百分百。如无必要，皇储和皇帝不会长途旅行。


    所以可以这样说：皇帝和皇储几乎一生不会离开这颗星球，大半生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也不是说制度上有什么设计禁止他们离开，他们想走当然可以走。只不过——有什么必要呢？皇帝周围包围着帝国最高档的好东西，离皇帝越近越好。就比如说这座城市，伊甸人挑出的好地方（他们只在人类宜居地居住），气候条件本来就优越，四季如春，再加上皇宫天气协调署全年无间断地运转，这片区域的气候一直被精准的控制，天气预报可以直接预报半个月的天气而且从来不会出错！这在别的地方可见不到。别的地方的天气协调署只协调到不出天灾的地步就算工作圆满完成了。


    好吧，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当前这位皇帝，不仅是出门远行了，而且远到了帝国之外。别说他没有帝国传统的皇储们该有的那些履历，对帝国各个系统的细节了解可以说是基本为零——他连一个学位都没有。


    是的，他在德里西有学位。但是——帝国难道会承认德里西的文凭吗？


    所以，议会给他们可敬的皇帝安排了这些差事。去参观。之所以遗憾没让他去实习，是因为帝国不能让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当实习生。皇储可以，皇帝不行。不过帝国其实是可以让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先把学业完成，文凭补上的。事实上一开始议会也想顺手安排皇帝去上个大学，然而，皇帝没有像不拒绝那些参观一样不拒绝去上大学——他讨厌上学。好吧，那只考个试补个学位证书呢？皇帝没有异议，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