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她是野火

    虽然是被迫的,但这条好友申请依然像舔狗的打扰一般,迟迟没有等到通过。


    江程叙点开确认了好几遍。


    「吗的,在期待什么」


    他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删掉了那条申请。


    继续上课,下课,吃饭,被鼾声吵到崩溃,上课,下课,被鼾声吵到崩溃,上课,下课……


    「也许她是忘了吧」


    在刷牙的时候,面对雪白的大理石瓷砖,他莫名闪过那双酒红色的眼睛。


    「化妆都化成鬼了,还是那么漂亮」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熟练地拿纸巾上床,戴耳机,打开学习资料。


    「不对味…不行…没感觉…」


    手指滑动许久,有些乏味了,好像什么都很难再刺激到他。


    至少再也无法有那样的,血液逆流,血管迸发的刺激。


    他又想到了不该再想的那个人,有感觉了。红色,黑色,旋转的风,微凉的柔软,一点点的湿热。


    隐秘的刺激变成不断攀爬的兴奋,室友的鼾声逐渐消失在耳畔,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梦一样的夜晚,被火红的她包围。脑海中的她变成另一幅样子,穿着真丝的睡裙,依偎在他身旁,细语呢喃,耳边温软潮湿。


    礼毕,他狠狠自我痛斥。


    「程江叙,难道你下半辈子的雄风都要靠不断回味这十几秒的记忆了吗?」


    一个月过去。江程叙几乎快要说服自己,那晚不过是自己看微积分看到精神错乱,灵魂出窍时的幻觉。


    毕竟,有人能证明吗,有证据吗,仅存的微弱联系,那一条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请,还被他自己删了。倒显得这一切真的很像压抑成疾后的一场大梦。


    有时候左林会在自己发呆时询问。


    “江程叙,你怎么了”


    “没事,最近熬夜打游戏,感觉大脑变迟钝了,老师说的要想一会才懂”他装模作样地掩盖,低头猛记笔记。


    “已经翻了好几页了,你在记什么?”左林明显不信,鄙夷地看着他。


    江程叙无语。


    「我能说什么,我说我被一个一个月前冒出来十几秒又消失的无敌漂亮的女人弄得心神不宁?」


    「先不管会不会嘲笑吧,左林会信吗?一个跟他同样**丝,同样没有社交只能对着网络排解寂寞的土逼会突然被女神临幸,以一种强迫性的姿势获得一枚香吻,和一个月都无法消散的幻想?」


    「他肯定宁愿相信我捣出幻觉了」


    「然后建议我去医院看看,哼」


    「而且我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


    他回到了自己一尘不变的生活。


    上课,下课,被鼾声吵到崩溃,室友迷上篮球,被脚臭攻击,上课下课,握嘈啊忍不了了。


    一开始被分到二人间时他还沾沾自喜。


    现在他带着满脑噪音攻击,臭气熏陶和时不时仍来攻击一番的幻想,在校外寻找租金便宜的公寓。


    「拜托,我再也不嫌弃我的生活无聊了。


    让我过上我之前的无聊生活吧。」


    睡眠质量下降,脑力过度活跃,他感觉自己有点神智不清的。虽然表面上一切都一如往常般运转,但他清楚有些东西已经被永远打破了。就像少了一块螺丝的机械结构。


    说不清是从那一刻开始,生活就显得不对劲了。


    江程序踏入那栋略显老旧的公寓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种食物**的酸馊气。他皱着眉,小心避开地上散落的外卖包装盒,正准备查看门牌号。


    脚步顿住。


    在堆满垃圾的角落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宽大、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T恤,头发油腻地纠结在一起,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像一只被遗弃的、脏兮兮的流浪猫。


    可江程叙的呼吸还是在那一瞬间滞住了。


    即使是这样狼狈不堪的姿态,即使与一个月前那个光芒万丈、如同烈火的身影判若云泥——他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毕竟也反复幻想了一个月,还是很难忘记的」


    是颜黎心。


    那个让他感到困惑、烦躁、难忘,美妙的颜黎心。


    江程叙站在原地,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


    「她好漂亮」「?」「她怎么脏兮兮的」「不知道」


    他断断续续的想法,就像鱼在水里吐出的泡泡,连不成线。


    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沉默地走上前,将手里刚从便利店买来的、还温热的牛奶和冰皮面包,轻轻地放在她手边触手可及的地面上。


    「她手臂上方露出的一侧脸很漂亮,皮肤很好,耳朵也很小」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多看她一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出于一种老实人被从小教育要“关爱他人”的本能,开始动手收拾她门口那堆积如山、散发着异味的外卖垃圾。他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很认真,将一个又一个空盒子、塑料袋默默拾起,放进楼下那个早已不堪重负的公共垃圾桶里。


    楼道里安静得只剩下塑料摩擦的窸窣声。


    然后他站立,捏了捏手指,走了。


    「我好像是来看房的,中介还在等我」


    「不知道,算了,先走吧」


    「为什么要走」


    「对啊为什么要走」


    「对啊为什么要走啊阿啊阿啊阿啊阿啊」


    江程叙走了。


    江程叙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坐在外面呢?”


    「她不说话」


    江程叙走了。


    “金鱼死了”


    他磨蹭着走到电梯口时,捕捉到安静的走廊里,传来很微弱的一句。


    江程叙又回来了。


    “你的金鱼死了?”


    “嗯”


    「思鱼成疾??」


    “你的金鱼呢?”


    “在家里”


    “你怎么坐在外面?你的钥匙呢?”


    颜黎心没有抬头,继续埋着头,伸出了一只细瘦白皙的手,手里是蓝色的电子房卡。


    「她的胳膊好细啊,像一节竹子」


    他犹豫了一会,弯腰拿起她手中的钥匙,她的手掌像鱼的皮肤一样冰凉,好像还有一些潮湿。


    「旁边应该就是她家吧,我要不要开门?」


    「我开门干嘛!?」


    「为什么把钥匙给我?」


    江程叙打开了门,顿时被一股比室友脚臭更有攻击性的气流扑到连连后退。那绝不仅仅是食物**的酸馊气,而是一种混合了甜腻水果腐烂后的酒精感、某种外卖餐盒里残留的、已经变质发腥的鱼汤味,生物腐烂的腐臭。以及长时间不通风带来的沉闷气息。


    「吗呀,这家伙不会杀人了吧」


    「很有可能啊」


    江程叙皱了皱鼻子,走了进去,他恨自己是一个感官敏感的人。


    各式各样的衣物——性感的吊带裙、宽松的T恤、牛仔裤,像褪下的蛇皮,蜿蜒纠缠地铺了一地。踩上去,能感觉到脚下有硬物(可能是掉落的化妆品或零食),也有软腻的触感(不清楚是什么,他不敢细想)。


    那张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梳妆台上,昂贵的护肤品和彩妆品东倒西歪,瓶盖敞开,一些液体凝固在桌面上,留下干涸的痕迹。口红像断掉的蜡笔,滚落在边缘。沙发上堆满了杂物和没叠的被子,只勉强留下一个能容人蜷缩进去的窝。


    床单皱得像被反复蹂躏过的海面,一半拖曳在地上。枕头不知所踪,隐约能看到被子下压着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的轮廓。


    他走进去,先是锁定了已然变得浑浊的鱼缸,他不敢看浴缸里漂浮的块状和絮状物体,将他们一股脑倒进了马桶,然后狠狠冲水。


    江程叙站在房间中央,感觉自己像闯进了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灾难片现场。


    「那条裙子……很贵吧,就这么当抹布扔地上?」


    「所以那天,是把一辈子的精力都用完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差点被那股复杂气味送走。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看了一眼依旧蜷缩在门口、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的颜黎心,最终认命般地挽起了衬衫袖子。


    「她到底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的?」


    他屏住呼吸,以近乎拆弹的谨慎,将一个个散发着不明气味的餐盒打包、系紧,动作逐渐麻利得像专业的保洁阿姨。做完这一步,房间的空气总算勉强能呼吸了。


    接下来是散落一地的衣物。他蹲下身,手指捏起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丝质衬衫,上面甚至还有一些粘稠的不明液体。


    「……罪过」


    「所以这么好看,最后归宿就是地板?」


    「我的格子衫,我的白T,你们快看,我对你们真的很好」


    他分不清哪些该洗哪些该收,只能秉持着“在地上的都是脏的”这一原则,将所有衣物团成一团,暂时堆在洗衣机旁边。动作略显笨拙,带着点直男整理法的粗暴。


    然后是化妆品战场。他看着那支断掉的口红,和他记忆中烙印在他脸上的颜色一模一样,动作顿了一下。


    「……凶器」


    「看起来也很贵,还能用吗?」


    「算了,跟我没关系」


    他将倒掉的瓶瓶罐罐扶正,盖上盖子,把那些小东西归拢到梳妆台一角,让桌面至少重新显露出来。


    整个过程,他都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像一只沉默的工蚁,在一片狼藉中艰难地开辟出整洁的路径。


    直到他拖完地,让地板终于重现光泽,又把她那束已经变成化石的玫瑰花连同花瓶一起处理掉,最后走过去,唰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还是有点乱,但是能住人了」


    “你有空气清新剂吗”


    他想去门口找颜黎心,一转头,发现她似女鬼般坐在他刚收好的沙发上,一边吃他的面包,一边看着他。


    「还是不化妆好看」


    她的眼神没有什么情绪,也不再有挑衅,嚣张的气焰,就空空的,像一面白墙,好像还有一点嘲讽。


    「是在笑么,好像在嘲笑我」


    「为什么要嘲笑我:)」


    他看见颜黎心在吃东西,稍稍放心了一些,他不好意思多看她,因为她还是穿的很少,虽然白色睡裙脏兮兮的,但是裸露出来的肩膀,小腿,却花白一片,是这个房间里最明亮的东西。


    「走了走了」


    江程叙走了。


    黎心站起来,弄出了一点声响。


    江程叙又回来了。


    「?」


    她对着他伸出手,手掌上放着一块黄色的电子门禁卡。


    「什么意思,备用钥匙吗?给我干什么」


    「好家伙!把我当保洁了」


    江程叙有点生气,他拿起钥匙,然后问她“你记得我吗?”


    “嗯嗯”


    她恹恹的不说话,死死盯着他,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稻草,但又并不准备伸手抓住,就像养殖场里在塑料桶里混浊漂浮的鱼,虽然还有一口气,但就算看见溪流,也不再有求生欲了。


    他无端联想起幼时,母亲在厨房刮鱼鳞,他以一种仰视的角度,和砧板上鲈鱼圆睁的眼睛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对视。


    它可能还有意识,感受自己一点点被开膛剖腹,可能已经死了,只剩下躯体神经性的跳动。鱼很可怜,即使是死了也得睁着眼睛,连最后一刻毕露的绝望都无法为自己保留。


    江程叙没什么时间细想,感到灼热地尴尬起来,毕竟他还没有和女生单独共处一室的经验,这么漂亮的女生。


    他觉得这是该走的时候了,中介还在等他。


    这公寓的户型还可以,好吧不是很可以,采光也不行。但是租金不贵,好吧挺贵的。


    江程叙签下了同一栋楼十层的公寓,颜黎心在二楼,离电梯很近。


    晚上十点,他累得瘫倒在床,没有一丝精力。


    “叮咚”


    一条好友申请。


    昵称:黎心


    验证信息:你之前的申请过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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