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合作


    庙堂那拨人和江湖那拨人是素来不相见的，除非有人偏要见面。


    新年一过，陶文秀便带上了厚礼去了一趟王府，听闻王爷脸上的伤好几年都没好，特地叫陶先生多带了些外用疗伤去疤的药物过去。


    不出所料，宇文暄依旧带着面具。


    “殿下，新年吉祥。”陶文秀浅浅一揖，叫人抬了几个红木箱子来。


    “陶楼主，”宇文暄道，“真是稀客，快请坐吧。”


    陶文秀施然坐下，道：“之前忙着重整北海楼，实在抽不开身想别的，望殿下莫要挂怀，以后我定会多多走动。”


    宇文暄手里转着两颗玉珠子，越转越快：“无妨，你这带的什么啊？”


    陶文秀看着他手里的珠子，介绍道：“是一些玉器、陶瓷之类的，听闻殿下旧伤未愈，还特地命人带了些好用的去疤膏药，以及一些外科古籍。”


    “哦……陶楼主真是有心了。”宇文暄道，“送来这么些个东西，是有何事找我？”


    陶文秀笑了一下，道：“殿下，是这样，我早几年前同你说过的槐尸一事，北海楼这边已准备妥当。”


    宇文暄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槐尸？”


    真是贵人多忘事，陶文秀想着，解释道：“槐尸蛊之真相不知殿下是否清楚了解，皇上新封的那位国师，不知用了什么谗言媚语叫他阴计得逞，以征兵之名行杀人之实，实是天怒人怨。我想殿下同百姓应是齐心，所以献上一策，这计划皇上听不得，唯有殿下能帮我，帮助苍生铲平‘鬼军’，助辰国早日安宁。”


    对于宇文暄近几年的异常，陶文秀其实有所察觉，但这位王爷没以前那么难相处了，倒也是件好事，他便没有在意。


    “此计划便是北海楼假意同苗疆合作，拿到控制槐尸的方法，表面上为他们扩大势力范围，实际上暗中培养这些槐尸，待能力壮大时，以毒攻毒，将他们一举铲除。”陶文秀道，“北海山后有望雪原野和寒江，可以用来暂时圈养那些尸人。”


    宇文暄道：“既然陶楼主已想好，我便不会阻拦，只是……需要我做什么？”


    陶文秀道：“我想请求殿下的财物支持，北海楼刚刚起步，尚有些拮据。”


    宇文暄道：“这个当然没问题。”


    陶文秀道：“之后我会告诉殿下一个地方，殿下同我暗中交易即可。”


    宇文暄点点头，转了转手里的玉珠：“既然陶楼主要去苗疆，我有一事，想请陶楼主麻烦一趟。”


    陶文秀道：“殿下请讲。”


    宇文暄道：“十几年前，苗疆有位‘五毒圣手’，叫做黎芊芊，你能否将她请来？”


    *


    陶文秀出发去苗疆时，心中竟毫无波澜，直到天气越走越热，直到看到了花都山熟悉的景色。


    他前来拜访，卜尤肯定是要迎上一迎的，好在这几年陶文秀酗酒，样貌已大变，没有被别人认出来。


    他拿着手里的筹码，舌战了数日，直到姬玉山忽然来访，卜尤才答应下来。


    之后，他又向卜尤提起了黎芊芊的事。


    同样也是姬玉山做主，黎芊芊才被人引到了陶文秀的房间。


    这姑娘个头不高，穿的衣服洗得已发白了，有些地方还打了补。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眼下挂着两道黑眼圈，身上还有股浓浓的草药味。


    陶文秀记得她，当年在山牢中，她和自己关在同一间牢房里，最后被一个白发人救走了。


    一晃眼，他和黎芊芊都长这么大了。


    来时，宇文暄给了他一粒药丸，说务必让黎芊芊服下再带来北疆。


    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陶文秀还是照做了。


    “黎姑娘，”他把药丸从锦囊中取出来，又给黎芊芊倒好水，“把这个吃了吧。”


    黎芊芊没有动：“这是什么？”


    陶文秀道：“不会害你，你离开苗疆后，应该就会懂了。”


    黎芊芊听了，没再多问，拿起来便咽了下去，动作果断得像要决绝赴死一般。


    她喝下药后，浑身抖了一下。


    陶文秀道：“三殿下请姑娘去北疆，我想应是有什么事，只能由‘五毒圣手’大人来完成吧。”


    黎芊芊没有回应，陶文秀看过去，她的眼睛已经慢慢失焦了。


    最后，骤然倒下。


    *


    元宵之后，闭门快半年的梦千回终于开张了。


    开张后人们才发现，这里少了五六张熟悉的面孔。


    舞师九娘和小武生秋明淮再没有出来跳舞，喜欢和客人侃侃的楚先生也不知所踪，到现在，嘴最多的时鸳和时鸯也不见了。


    其实就在元宵当天，淮缙突然失踪了，花千鸩立马让时鸳和时鸯去找他，可一直找到现在还没找到。


    有些客人急着想看表演，想同时鸯逗嘴，但其实花千鸩比他们还急。


    北疆郊外的赤尊灵使庙中，一只红头鸳鸯和一只绿头鸳鸯蹲在香案上，看着新插的三炷香。


    “阿鸯，你说，这是不是小淮缙干的？”红头道。


    “他平时最爱上庙里祭拜，这儿这么破，香又这么新，十有八九就是他！”绿头道。


    “那咱俩要不今晚就守这儿，蹲他！”红头道。


    “放心吧他绝对会再来的！”绿头道。


    俩鸟在这破庙里蹲了七日，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完了，姐姐，小淮缙不会真被人抓走了吧？”绿头道。


    “还等什么……往南追吧！”红头率先飞出庙外，绿头也紧随其后。


    带着从小练出的一身技能，淮缙确实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南下，几个月后，走到了花都山附近。


    秋姐姐中了槐尸蛊，花姐姐竟不想着为她找解药。


    少年心里憋着委屈，决定一个人来苗疆，求也要求到一份解药，一份就可以。


    *


    他在山脚的破庙里稍作休息，翌日一早上了山。


    打听了许多家，才打听到族长的住处，这里的人不论是谁，走过路过都要多看他两眼，让他很不舒服。


    走到族长家，门口站着一位奇怪的人，手持一柄黑色的权杖，身上的纹身密到几乎看不清肤色。


    “你好，我找苗疆族长，听说在这里？”淮缙十分礼貌道。


    纹身男疑惑道：“你是谁？”


    淮缙道：“我想求族长给我一份槐尸蛊的解药，报酬要多少我都会给。”


    纹身男忽然笑了：“进来吧。”


    跟着他进了正厅，卜尤从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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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转过头来，淮缙无意间扫视到那双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一秒，卜尤笑着从角落里出来，拎起桌上的壶给他倒了杯水。


    “小朋友，瞧这身上脏的，快坐下来喝杯水。”


    知道他们不是好人，淮缙摇摇头拒绝了，卜尤一看，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师父，他来说是想要槐尸蛊的解药。”卜槐道。


    淮缙点点头：“你想要多少报酬我都会给，我只想要一份解药。”


    卜尤怔了一下，道：“这个当然好说。小朋友，看你也不像中了蛊的样子，你这解药是要给谁呀？”


    淮缙道：“给……给我的家人。”


    卜尤道：“家人？你爹娘吗？”


    淮缙道：“不是……”


    卜尤道：“哦，那是兄弟姐妹？”


    淮缙没有回答，卜尤便默认了，又道：“你家是哪里的？”


    听到这里，淮缙忽然警觉起来，想起自己曾经的家就是被他们破坏掉的，他在心里打了个弯儿，随便想了个地方，回道：“是皇城郊西的。”


    卜尤点点头，道：“小朋友，你会武功吗？”


    淮缙十分笃定地道：“会。”


    卜尤道：“解药我可以给你，但我想你帮我办件事，若是办成了，你想要几份解药都可以。”


    淮缙道：“什么事？”


    卜尤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陶盅，打开盖子，捏起了一只虫蛹放进淮缙面前的茶杯里。


    “把这个喝了，我就告诉你是什么事。”


    淮缙盯着茶杯，身子有些发麻：“这是什么？”


    卜尤道：“放心，这是还未出生的魃虫，留在体内一年之内不会有任何异常。这件事我限你一年之内做完，到时候两种解药都会给你。”


    淮缙两手攥紧了衣角，他抬眼看卜尤，方才进门时满脸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


    那张脸简直比面前这杯茶还要可怕。


    “想好了就快喝，不想要了就快走吧。”卜尤道。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淮缙想要拔腿就跑，离开这里，但内心里秋明湖三个字沉重到把这反应压了回去。


    秋明湖给了他一条命，等她需要的时候，自己竟连把这条命还回去都不敢。


    他深吸一口气，咽下了那杯茶。


    卜尤笑了。


    他命卜槐拿来两张纸，淮缙擦擦嘴边的茶水，便看他将两张纸铺在了桌上。


    “我要你从今以后扮成这个人。”卜尤道。


    他指着其中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这男人白发黑衣，眉眼简明，旁边写着他的名字。


    ——乌云，本名方遏云，高五尺六，善使黑刀。


    “我要你扮成这个人，去北疆的北海楼，将这个人杀了。”卜尤补充道。


    听到“北疆”二字，淮缙差点以为被他认出来了，随着他指的另一张纸看过去，却发现这又是一个陌生人。


    另一张纸画的是一位女子，表情和乌云一样冷峻，旁边也写了她的名字。


    ——黎芊芊，高四尺九，体瘦。


    卜尤把两张纸推到他面前，道：“你将这人杀了，砍下她的头来见我，我便会将解药全都给你。”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