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贪官与贪官
作品:《永和元年》 是张饱饭被人从赌坊摔出来,赌坊门口两个打手正掐着腰,一左一右护在一个人旁边。那人骂骂咧咧说着什么,随后又蹲下对着张饱饭说了几句话。
蹲着的那人齐老爹也认识——那人是船厂原总甲的跟班赖子。
赖子说完话,继续钻回赌坊。
“饱饭!”
齐老爹吆喝一声,张饱饭像是被撞破了丑事,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这孩子学坏了!”老爹小声嘀咕,“回去非得让他爹揍他”
甩开这些不相干的,当务之急还是把证据和船厂情况上报。
原本,他是想把这事告诉陈将军的,但是现在,虽然闺女不说,但他还是觉得陈家不是好东西。
有着这些考量,老爹绕过陈府去了县衙。
如齐老爹所愿,过程异常顺利。
齐老爹说完,县令勃然大怒,隔空大骂了原总甲一番,言明此事必然彻查,又勉励了老爹几句,让他留下证据,便送他离开。
县令一直把齐老爹送到门口,脸上一直挂着欣慰的微笑。
齐老爹如沐春风,甚至都想把自家制盐的事也说了。
直到望见齐老爹走远,县令转身瞬间,瞪了眼全程陪同的一个八字胡。
县令:“把你表叔喊来!”
八字胡点头离开。
不多时,送走了憨厚老实齐老爹的县衙后堂,此刻站了俩卑鄙小人。
八字胡中年人——县令主簿
一脸惶恐的老头——西水墩原总甲,主簿的表叔。
县令坐在主位,把证据撇到主簿脸上。
“废物,这点小事都能捅到这来!”
主簿擦了把汗,宽慰道:“一个小小总甲翻不出浪来!”
“一个贱籍是翻不出浪,可若是那老东西拿此事做文章,把本官咬住当如何!”
“你可知道,这老东西最近还在船厂安了人,兴许就是因为这个!”
县令气得连拍桌子,桌上的茶碗跳来跳去,最终摔在地上。
原总甲应声跪倒,他知道县令说的是他的死对头陈于王,这些年两人在无锡斗得欢,但又都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这陈于王拿不住县令,但杀自己还不跟杀只鸡一样?
“大人,小的当总甲这些年,送了少说也有三百多两银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什么!三百两?本县令只揣了你一百多两!”
突然回过味来的知县,一脚把主簿踹倒。
“奥!好你个狗东西,本县已经够贪了,你比本县还贪!”
“这事你自己遮,你要是遮不住,本县就大义灭亲,你们俩一起死!”
知县说着话,指尖几乎怼到主簿鼻尖。
主簿满脸惶恐,一时没了主意,望向原总甲。
原总甲会意,跪行到县令脚边,一脸谄媚。
“大人,小人已经拿住了船厂的一个小子,他着了道,我原是想让那小子一把火烧了船厂泄愤,不过如今刚好,咱们可以拿这事做文章!”
“嗯,火龙烧仓!你这老小子,做得好!”
县令变了脸色,手指点着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原总甲。
“这样既可让人无从查起,又可置他死地,妙!”
县令说着话,满意得撕碎了齐老爹交上来的证据,递到原总甲嘴里,原总甲像条老狗,大口咀嚼着能致自己死地的证据。
齐老爹这边自然不知道这些,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在县衙的礼遇告诉了齐雪。
齐雪听着这些,脑袋又活泛起来——这或许就是自己摆脱陈家的机会。
她对历史了解不深。
她疑惑,那么正直的官为何史书没记载?
或许是,他为之坚守的一生,还配不得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吧!
齐雪一声叹息。
“怎么了囡囡?”
齐老爹以为是女儿怪自己,进城没给她买东西。
下一秒,他像变戏法一样掏出根筷子样的木簪——虽然是木头的但在穷苦人家也是不容易了。
更何况上面还嵌了个铁花,跟银花一样亮闪闪的。
就这样,日子又开始平淡,全家除了悄悄制盐,偶尔也去河床上淘些野食。
齐雪没事就琢磨有没有机会破局,利用自己的现代知识变现,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
之前的肥皂做不了了,因为大旱,油菜花都快被饥民薅完了。
老爹这边心情好了不少,他一直在期待县令惩治原总甲的消息,甚至幻想他大展神威,解救自家于水火,
这天。
陈家赏了酒,齐老爹跟三个哥哥喝了起来。
酒不是好酒,菜也只是浸了盐的糙米干,但那份温馨却是难得的!
温馨的一幕照映着船厂,一派祥和。
不起眼的角落,却有人不那么开心。
那就是受到威胁的张饱饭,他从一个时辰前就蹲在这个角落,手里攥着已经被汗浸得滑腻的火折子,发呆。
他一直在纠结——自己欠了赌债,赖子说还不上就把大姐卖到望春苑,还要把他全家发卖为奴,他怕!
但赖子还说了,这事有商量……
半个时辰后,他从角落出来,奔北坡而去。
他跑到一半,身后梆子声起,敲得他心脏怦怦响。
梆……梆……梆……梆……
平静的一天本来都要过去了,但一阵梆子声彻底点燃了船厂。
齐雪被梆子声敲醒,等她出来,冲天的火光已经拔地而起,开始撕扯船厂。
从架势看,这火是要把依偎在一旁的河床也烧成灰。
齐老爹嗓子嚎叫得快要冒烟,他一遍遍带着匠户们挑水,可是!
那水还没接触到火焰,就已经被烤干。
大火到此地步,已非人力所能制。
冲天的大火映着北坡的一搓人影,他们把手搭在额头眺望。
张饱饭瘫坐在旁,忽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嚎叫着朝赖子扑去,但很快被捕快摁住。
“狗子!你设套害我!”
狗子一脸得意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火是你放的,莫要胡乱攀咬。”
张饱饭被人按住,脸上的口水顺着泪水滑落“你不说只给齐总甲个教训?怎的这火会这般大!”
张饱饭:“为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主簿挠了挠耳朵,不耐烦地吩咐一声:“聒噪,把他舌头割了!”
狗腿子们得令,做完这些,一行人气势汹汹拎着张饱饭,朝船厂扑去。
此刻的船厂一片哀鸿,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聚在船厂门口。
但那么大的火,总会有几个不幸地被烧成焦炭。
整个船厂哭成一片,哭喊声搅和着噼啪声,一副地狱模样。
“齐三凤何在!”
“齐三凤!”
“人呢!烧死了?”
老爹浑身一抖,一家人朝着声音处看去。
这伙人除了几十个捕快,齐老爹都认得。
他下意识地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
一连串画面在他脑海闪动——张饱饭被打出赌坊后赖子对他的恐吓,在县衙报告情况时站在知县身旁的八字胡。
难怪此前老爹事情那么顺利——齐雪眉头一跳,回忆着老爹之前的描述。
齐老爹这边已经踉跄着要过去被齐雪按住,她挤开四个陈家亲兵,盯着八字胡。
“事,你做的?”
“他做的!”
主簿一指缩在地上的张饱饭。
齐雪缩在袖子里的手打着摆子,但面上却冷静得不似一般人——鬼门关走过一遭,她现在胆子大了不少,但心里还是有些慌。
齐雪站在原地,嘴唇微微打着哆嗦。
“这场大火,烧死了十几口人,就为了致我爹于死地,值得?”
“值!不过不是你爹,是你全家。”
主簿捋了捋八字胡,一脸得意,在他眼里,区区贱籍,死就死了。
主簿:“总甲齐三凤,贪墨西水墩船厂八百余万两,因畏罪唆使手下匠户纵火烧厂,今本主簿奉命捉拿,然本主簿至此,其全家已死于大火!”
主簿瞧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人,睁眼说着瞎话。
这话说完,他一抖身子,身后几十个捕快抽刀上前。
老爹见状,立马站起来挡在一家人身后,娘亲拽过齐雪,把她跟三个儿子护在怀里,绝望地躲在老爹身后。
废墟旁,劫后余生的一众匠户暗暗咬牙,不敢抬头。
“有什么冲我来!”
没人听他的,一群人狞笑着压过来,巨大的阴影把老爹遮住,腰刀越递越近。
“慢!”
一声娇喝,忽然从老爹身后响起,老爹回头。
齐雪挣脱娘亲的怀抱,一步步向前,漫过老爹。
“你想杀我们,问过陈将军了吗?”
齐雪说着话,挥手指向身后的,四个静观其变的陈家亲兵。
那四个人嘴角一抽,对视一眼,原本他四个是想只保下齐雪的,但现在随着齐雪一指,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主簿身子一顿,面色一僵但随后又被狠辣代替。
两伙人都没敢动,陈家亲兵忌惮对方人多势众,主簿则怕他们背后的势力。
齐雪强打精神,她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再缩在后面是不行了,被逼到这种地步不拼一把只有死。
也好在齐雪新做的衣服宽大,发抖得身体被罩住,让人只能看到脸上的自信和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是时候添把火了,剩下的,等活下来再说吧!
齐雪想着这些,酝酿着怎么才能把事拐到陈家身上,让此次危机变成陈家跟他们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