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灵昀直接捞起宿芊舟抱在怀里，滚烫的身体像是要把宿芊舟烤化。


    他状态不对，让人追上是早晚的事。果然，眼前有人挡住了去路。


    那人不紧不慢地迎面走来，让卜灵昀警惕地后退。


    月光照亮了来者的脸，正是文青。


    他摆脱其他人之后终于懒得隐藏，此时面露凶色，对着一大一小势在必得，“不要跑了，完全是浪费时间。”


    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没急着抓他们，反而松散起来：“一只散了修为的狐狸，妖丹却还可用。另一个，天生的修炼圣体，用来做夺舍的材料刚刚好。真是让我捡了对宝。”


    他设身处地为两人叹息：“你说说，若要在人族生活，怎么能不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竟然对着普通百姓使用术法，如今被我抓到了吧？”


    术法？卜灵昀看了一眼宿芊舟，联想到孙二嫂家这一阵子的倒霉事，心里有了底。


    卜灵昀看着这张脸，估计是孙二嫂也觉得不对，所以请他来看。那只锦囊肯定有问题，只是没人发现罢了，他吐出一口热腾腾的浊气，“但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他们家也是罪有应得。”


    “正是如此。”文青点点头，说道：“所以你识相一点，我挖过妖丹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卜灵昀抱着宿芊舟的手臂收紧，无声地焦躁。此人修为在他之上，即使全盛时期想逃也很困难，何况如今……他要说些什么，宿芊舟却捂住了他的嘴。


    那细软的手心里藏着一颗圆滚滚的丹药，他下意识地将它吞入腹中。


    卜灵昀看着宿芊舟，她却摇摇头，“不要和他争论了。”


    然后他就发现体内混乱的灵力好像慢慢在平息，以这个速度，也许再过半柱香，他的修为就能回来。


    “放我下来。”宿芊舟扯了扯卜灵昀的衣襟，后者不情不愿把她放在地上。


    宿芊舟看着面前的文青，突然又变回七八岁的小孩行径，对着他说道：“你既然想要我们俩的血肉，就要替我们了结心愿，那王家的人坏事做尽，凭什么就这样算了。”


    她说的倒是事实，那孙二嫂一家子没有一个好货，她儿子在学堂里拉帮结派欺负同门，她男人为了抢别人的活三番五次弄出事故，让人平白受伤只能在家修养，孙二嫂更不用说，平日里在这一片地界里横着走，看谁不爽都要骂上两句。


    她也不只是为了卜灵昀，也是为了周围的百姓。


    文青被她这幅乖乖等死的模样取悦，于是回应道：“好啊，你若乖乖配合，我自然也会为你了却因果，还有什么想要的？一起说出来罢。”


    这边宿芊舟不动声色地看向卜灵昀，两人在隐蔽处眼神交流一番，她知道卜灵昀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经过前几次的轮回她早有预料卜灵昀可能在关键时候又会出事，她不惜花费许多精力为他弄来回春丹。


    不止要提防这个，或者他会中毒、或者他要受很重的伤、或者被人当棋子迷惑……她想着这些都有可能发生的事，为每一种都想了对策。


    随着他在面前一次次死去，宿芊舟久无波澜的心开始酝酿海啸，她尽力克制着不让浪潮吞没，也更加想要将卜灵昀带出漩涡。


    她在口袋中翻了翻，煞有其事地和文青说：“还有最后一件东西要给你，你过来些，我要悄悄给你，不能让人抢了去。”刚才那一眼，倒像是在提防卜灵昀。


    文青心里哼了一声，他知道这丫头心思多，不一定那手里抓着什么东西。


    他倒也不怕这种小伎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的一切反抗都是在给他隔靴挠痒，但他确实是有些欣赏宿芊舟的，要不是她的肉身太过完美，他定要收她为徒好好培养。


    心里想了这么一通，他走上前来，问道：“你要给我什么？”


    宿芊舟抬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她把手掏出来，那上面空空如也，在文青没反应过来之际，径直插入他的眼睛。一个人再防备，也很难防住她练到极致的速度与精准。


    何况文青一直在轻视她。


    “啊！！！”文青忍不住一声惨叫。


    宿芊舟的手往深处挖了些许，用尽力气缠在文青身上，让他一时挣脱不开，她回头看着卜灵昀催促他：“快走。”


    她本意是拖延时间，卜灵昀是山间的狐狸，最擅长奔走，只要能拖住一时半会，宿芊舟相信文青再想追他也无济于事。


    她把什么都算好了，笃定这次能从天道手里抢下卜灵昀的命。


    胸腔被文青暴怒的灵力震碎了内府，宿芊舟嘴角流下脏器的碎屑和血沫，她被文青抓着脚踝倒吊着在半空，却发现卜灵昀还站在她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里。


    她张张嘴，想问他为何不走。喉间的血呛得她直咳嗽。


    文青瞎着一只眼睛，握住她脚腕的手好像要把她捏碎，却碍于觊觎她的肉身压着火气。


    他不舍得对宿芊舟动手，却不会怜惜卜灵昀，他喘着粗气，独剩的一只眼睛里浸了毒一般阴寒。


    “她为了让你走弄瞎我的眼睛，可知你根本跑不了，反而要承受我的怒火！我反悔了，我要将你大卸八块，用你的血肉喂山间的野狗！”


    他还没发现卜灵昀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只当他强撑着罢了。


    这是个好机会，卜灵昀暗自在袖中积攒灵力，在文青又一次轻敌之下削掉了他的手臂，将要摔在地上的宿芊舟迅速地抱进怀里逃入夜色之中。


    背后传来铺天盖地的威压潮水一般蔓延开来，像是追赶着卜灵昀的一场大火，只要他稍微慢一点，让它抓住一丝机会，就会将他湮灭，将他烧得魂飞魄散。


    宿芊舟在他的怀里喘不上气，她的胸骨应该是碎了，进气少出气多，缓和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抓在卜灵昀衣襟上的手力气却出奇的大，她抓着那块布料，像是拎着他的领子，语气中终于出现一丝带有情绪的起伏。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让你快点走，为什么要回头。我为你千计万计，你自己却不争气。


    卜灵昀的心跳得出奇的快，不止是因为身后的杀意，还为了怀里的宿芊舟。


    他擦了擦宿芊舟嘴边的血，奇特的触感包裹他的手指，他越擦上面的血迹越多，直把宿芊舟的脸擦成了花猫。


    本该是很好笑的，她难得这样不体面。可看着她起伏越来越微弱的胸膛，卜灵昀开口却是颤抖的哽咽：“不要，不要……”


    他再一次压榨自己的丹田提速，身边的一切都化作虚影，他将宿芊舟的头护在自己怀里，“我带你去找大夫，我们、我们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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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


    宿芊舟的神志已经模糊了，但是仍然能感受到头顶滴落了水珠。


    哭了啊……


    她此刻竟然有闲心想这个。


    两人心知肚明，宿芊舟必死无疑，她受的伤太重了，也亏得有些灵力，不然如今卜灵昀就是抱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知跑了多久，跑到了何处，日日夜夜宿芊舟已经分不清了，她的眼前只有灰蒙蒙的暗色。


    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卜灵昀好像为两人找了个山洞，这里静悄悄的，鸟啼声也时有时无。


    他竟然真带着她逃了出来。


    卜灵昀抱着宿芊舟不撒手，像是怀里是什么绝世的宝贝。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享受着两人最后的时光。


    那具小小的身体，无论他如何抱着，终究一点一点变凉。在她完全没有了呼吸起伏之后，卜灵昀的眼泪终于停住了。


    他起身，撕下自己的衣摆作布巾，将宿芊舟的脸轻柔地、仔仔细细擦干净，然后给她挖了个坑。


    宿芊舟其实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在他身侧看着他。


    她没有了肉身，又像从前一样，围在卜灵昀身边不能离去。


    她之前就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赴死得那般从容又决绝。这里是从前过往，而她是不属于此地的意识，只要意识不灭，即是另一种的永生。


    她看着卜灵昀将自己小心翼翼地埋入土里，像是守灵一样，在墓前呆了七天。


    第八天，他下山了。


    宿芊舟欣慰地想，事到如今没了她需要牵挂，卜灵昀该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她自等着何时找个契机离去，离开这里之后，她要与狐狸好好聊聊。


    却碰见了个熟人。


    一条空荡荡的袖子，只剩一只的眼睛。


    “文青。”卜灵昀将他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在对面惊讶怨毒又带着欣喜的眼神中坐到他的面前。


    两人坐在凡间的一处茶楼之中，周围热闹非凡，只有这一方角落暗自波涛汹涌。


    文青握住手边的剑，问道：“你还敢回来？”


    他看着卜灵昀孤身一人，装作恍然大悟一般：“你护着的那个小丫头怎么不见了？是死了不成？”随后欣赏起卜灵昀咬紧后槽牙，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神情。


    他哈哈大笑，似乎与卜灵昀交谈甚欢，然后说道：“你还不如把她留给我，我还能救活她。”


    他救活的是宿芊舟还是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卜灵昀心知肚明。


    文青嘴上说够了，才又问一遍：“你又凑到我面前来干什么？”


    他问的，宿芊舟也想问。


    这只蠢升天的狐狸，明知修为在文青之下，还要过来做什么？


    卜灵昀没回他，而是说：“我们换个地方说。”


    文青静静坐着看了他一会儿，嗤笑一声，心中明了。


    宿芊舟隐隐也想到了和他相同的答案。


    “别去。”她去拉卜灵昀的手，整个人从他身上透了过去。如今她真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了。


    她无法再影响卜灵昀分毫。


    可一向理智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又一次开口，语气更加强硬。


    “卜灵昀，我让你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