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瑶的脚步却没停，她凭着记忆，穿过一个个被立柱分割开的空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记忆力很好。


    她记得自己当时被冻得快要失去意识，凭着最后的力气，躲进了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


    那里有一堆废弃的建材，刚好能挡住从窗洞灌进来的江风。


    李子逸跟了过来，见她盯着那堆破烂建材发呆，脸上的得意褪去几分，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诗瑶？”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


    他以为她又沉浸在了那晚冰冷绝望的回忆里。


    “你别怕，”他上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笨拙的安抚，“都过去了。你看，这里以后会是整座酒店最漂亮的地方，我会让人在这里种满你喜欢的花。”


    林诗瑶没有回头，目光却从那堆建材上移开，缓缓抬起，顺着空荡的窗洞望向外面。


    工地为了安全生产，通常都会安装摄像头。


    但一般不会安装在内部，而是安装在外墙。


    她不动声色地转动视线，开始在四周搜寻。


    在大楼外墙的承重柱上，她看到了几个黑色的半球体。


    大部分都崭新，红色的指示灯在微微闪烁，显然是李家接手后新安装的监控设备。


    但就在那些新设备的斜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一个。


    它的外壳是那种老旧的灰白色，塑料已经有些发黄，上面布满了灰尘和风干的鸟粪痕迹，镜头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看起来就像个被遗弃多年的垃圾。


    如果不是林诗瑶刻意寻找，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林诗瑶的视线，像一枚无声的图钉，牢牢地钉在了那个毫不起眼的旧摄像头上。


    看那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应该是以前那家公司安装的。


    只是这里荒废已久，不知道还有没有在运作。


    但她知道，有些工业级的监控设备，为了确保持久续航和数据安全，会配备小型的太阳能供电板和本地存储。


    林诗瑶的目光从那个旧摄像头上收回，转向身边一脸紧张的李子逸，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个感动的笑容。


    “谢谢你，子逸。”她轻声说，“我很喜欢。”


    李子逸瞬间松了口气，眼里的光又重新亮了起来，像被重新充满了电。


    “你喜欢就好！”


    他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拉着林诗瑶的手，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自己的宏伟蓝图。


    “这边，等楼建好了，我再从国外调一个米其林三星的厨师团队过来。那边，弄一个恒温的室内水上乐园，这样冬天也能玩。哦对了，还有码头和停机坪，以后你想坐游艇过来也行，想做直升机过来也行，随时可以开party。”


    少年人的热情像是不要钱的烟花，绚烂又直白，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林诗瑶任由他拉着，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周围的建筑结构，最后落在那栋大楼的整体框架上。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


    “对了，子逸，”她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这里荒废了那么久，你们接手的时候，之前那家公司留下的资料，比如设计图纸、数据文件之类的，都一起交接了吗？”


    李子逸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她的思路。


    他满脑子都是空中花园和无边泳池，对这些枯燥的文件提不起半点兴趣。


    “应该是吧，”他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这些事都是爷爷的人在办。”


    林诗瑶指着那个被岁月和污垢包裹的旧摄像。


    “我想看看那个东西，还能不能用，有没有拍到什么。”


    李子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先是疑惑，随即，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像是瞬间点燃了一簇火。


    他脑子里那些旋转餐厅、无边泳池的设计图瞬间被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对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


    如果那个破玩意儿还在工作，那不就能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捷足先登了？！


    李子逸二话不说，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找到了项目经理的电话。


    “喂？老周？我，李子逸。”他的声音又急又冲，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你现在放下手头所有的事，马上到顶楼来。”


    电话那头的项目经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搞懵了，但还是恭敬地应着。


    “你上来的时候，顺便带上技术部的人，还有梯子和工具。”李子逸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那个旧摄像头，仿佛要用眼神把它从墙上抠下来，“看到主楼西北角那个最破的摄像头没有？对，就是那个快被鸟粪包浆的玩意儿！我要你立刻、马上，把它给我完好无损地弄下来！”


    电话那头的老周大概是想劝两句，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小李总，那东西是之前那家留下的，风吹日晒这么多年，估计早就是个空壳子了……”


    “我不要你估计！”李子逸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我要你确定！就算是个壳子，你也得给我拆下来！还有，之前交接的所有资料，特别是服务器里的数据备份，都给我找出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两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东西！”


    他“啪”地挂了电话，整个人像一只要去干架的斗牛犬，充满了攻击性和行动力。


    他转过头，看向林诗瑶，眼里的火气瞬间熄灭，只剩下亮晶晶的期待和邀功。


    “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把硬盘给你挖出来！”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就算数据坏了，我也能找到人给你恢复！咱们肯定能知道那天晚上是谁！”


    看着他这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林诗瑶弯起眼睛。


    “子逸，谢谢你。”


    这一笑，比刚才那句“我很喜欢”的杀伤力大多了。


    她走近一步，抬起手，很自然地帮他把刚才打电话时蹭歪的安全帽扶正。


    “别动。”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


    指尖柔软，带着一丝凉意，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鬓角和额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