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品:《稍纵即病[gb]

    西珑湾, 夜色烟朦,高楼列着金灿灿的灯光,像个铸金笼子。


    谢义柔张坐在沙发椅上, 面前是搭了膝盖跪坐过来的洪叶萧, 把他挤着,贴靠椅背。洪叶萧托抬了高些, 低头来看,不似那天在医院肿得渗血, 如今褶里晕粉,翕藏着。


    “又跟我撒谎?”


    他在她指尖去碰时, 瑟缩了一下,敛睫微颤, 无声承认在车里点头是想博取她同情心。


    “撒谎要怎样?”她看着他,摩挲着圈沿问。


    谢义柔知道, 噙唇不语。


    “啪”一脆声, 洪叶萧扇了他一巴掌, 不过挤得太近, 是用手背扇的。白皙里立马敷红, 她又啪啪扇了两下, 扇得腴白抖簌。


    谢义柔忍不住用手去捂,扑在她怀里,“别打我了呜……”


    他总觉面前的洪叶萧格外阴冷,从她吐了烟圈散开后,便这么觉得, 眼眸深处始终淡淡的, 哪怕托着他下巴夸他“真乖”时。


    直觉告诉他,这晚会比她醉酒那次还狠。


    可他又想亲近她, 便抱着她软声卖乖,“疼。”


    洪叶萧手在彼此中间上下挼弄着,静谧里窸窸窣窣的,谢义柔靠着她肩膀,眼角不禁蒙了热雾,呜咽起来。


    不多时,洪叶萧得到了她想要的,往最先检查过的翕处一塞,倾过去开始轧了起来。


    沙发椅腿嘎吱作响,两侧扶手垂悬的腿踝骨剧晃不已。


    与此同时,夜深处的洪家,厨房里,洪家福忙碌着。


    赖英妹问他:“妈这次怎么这么大火?”


    洪家福给面汤添了盐,怅应道:“她老人家这辈子教书资助的学生不计其数,再一个,记得打我小时候起,妈就把先祖遗志看得极其重要,肯定一下难以接受萧萧的生意观,这才……”


    赖英妹叹声,“可咱妈也不该一口否决所有的价目,那公司这一年来所有人做的努力、投去的成本,岂不全是白费力了?”


    “她老人家还是深居简出,坐惯了高堂,不知道做生意的难处,这一句话下去,萧萧是个硬骨头,怎么肯答应?得亏我进去劝住了。”


    洪家福也为祖孙俩的各执己见而犯难,他端了面碗,老太太晚饭胃口欠佳,没怎么进东西,


    “我把面端去让妈吃了,再去劝劝她,萧萧的确是急功近利些,但也不该一刀切。”


    赖英妹拉住他,“你可注意措辞,别把人气出好歹。”


    洪家福说我有分寸。


    然而门一开,“哐啷”一声,面碗碎在地上,溅了一地,他急奔进去。


    “萧萧……啊啊……”


    谢义柔已然跪扶椅背。


    客厅里,这张软沙发椅开始是在那座意式组合沙发的西侧,只是好几次颤颤欲倒,洪叶萧只能收着势,忍了几次,便让他先下来,把软椅搁在了沙发背面,背抵着,有那座沙发稳稳抵住,她愈发无所禁忌。只是与落地窗平行的沙发,渐渐也已歪斜,足见急遽烈动。


    洪叶萧也扶着椅背,像从背后圈抱着,一秒三个击拍。谢义柔说自己快死了,洪叶萧哄也不哄他,连醉酒那晚习惯性的揶揄促狭也没有,只一味狂轧,令他只剩嘶哑呜呃。


    直到门口地上,她那件大衣里的电话锲而不舍响起,她才渐停。


    冷静下来,去拾了大衣,从兜里拣出电话接通。


    听那头说了什么,面色变得凝重,捡了散落的衣裤,解下工具,穿了起来。


    后头一空,谢义柔身子塌跪了下来,蜷靠在宽大的椅背,像扑腾后已经奄奄一息的鱼一样,听见拉链的声响,他原姿势侧头去看,朦胧视野里,她已然衣裤齐整,一翻手,便又把大衣穿了。


    “萧萧去哪儿……”他气力尽交,连声嗓也绵荏不已。


    “医院。”


    话落,门嘭一下关上,玄关空空荡荡。


    谢义柔那句“我也去”尚且不及出口。


    偌大的屋子,刺目的明亮,一路进来凌乱的衣物,好像上一刻的亲昵热闹,一下就荡然无存了,他愈发蜷紧身子,跪靠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知多久,从边几抽了纸巾,窸窸窣窣收拾起来。


    抵着额头,一下一下擦着椅背上的脏泞,他好几次淋上去的,他们做得激烈的证据。


    一道又一道,他执着地擦着,擦了半盒纸。


    牛皮的沙发擦得出亮泽,什么也不剩,他还是抿唇在上边揩着,较劲似的。


    一不留神,手指在陶瓷纸盒上磕痛了,他忽然放声哭了起来,


    “萧萧……”


    怎么丢他一个人,明明上一秒还肌肤挨挨擦擦的,怎么就剩他一个人了。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轻轻慢慢,一边亲他一边做,他说不要她就停下哄着,结束后他歪懒着不肯动,张手要她抱,抱去浴室。


    她嘴上说你还当自己是小时候?却还是会施力托抱起他,然后说挑吃/精又轻了。


    他不爱吃饭,虽比她高,却比她还轻,那阵子便会被她监督吃多点。


    现如今,他赤坦坦的,忍着酸沉拖身起来拣衣服穿,一件一件穿好了,眼圈洇红,蜷哭得愈发回不上气,泪淌了脸,又湿了衣领。


    “萧萧……”


    *


    而连夜赶去医院的洪叶萧,立在病床头。


    鹤发童颜的老太太,突发脑梗,幸被洪家福及时发现送来医院治疗,如今躺在病床上,是真正流露出了老态。


    半昏半醒中见她来了,口齿不清地骂:“不肖子孙。”


    “给你的书,看也是白看……”


    是那本《修墓老人》,她看了,也深知自己不是那个免费为喀麦伦派修碑立碣的罗伯特,在家人连番不辞跋涉寻到他时依然孜孜不倦,几十年始终不辍。


    也正是这样,她终究退了一步,“奶奶,价目表改回去不现实,我不可能让公司倒退,但我会交一份满意的答卷给您,您安心养病。”


    “你的答卷,不是交给我的……”老太太声音拉风箱般。


    洪叶萧背影微顿,大步离开了病房。


    数日后,福延陵公布一则决策,公司新出的数字殡葬,半数的数字墓位将用作公益性,也就是不收取费用。


    网络风向倒转,有了新的热议:


    【不收钱?】


    【数字殡葬是什么?】


    【福延陵发了详细介绍,是有一个静室给你,不同家属进去就不同的数字墓碑显示出来,骨灰盒也在,这个空间留给你悼念的。】


    【很节省土地资源啊!】


    【我要去申请公益免费名额!】


    惊蛰左右,老太太出院了,医生让静养心气,切忌动怒,相较从前,说话咬字有些不灵利,需时日慢慢练回来。


    价目表出来后的舆论渐淡,被数字殡葬的热议取代,公司也算重回正轨,新策的公布,虽然放弃半数利润,但也让公司数字殡葬这项业务广为人知,订购电话时常响起。


    为此,已经能浇菜除草的老太太点了点洪叶萧,


    “用心,不,纯。”


    正去车库取东西的洪叶萧听了,没反驳。


    屋里的赖英妹扬声打呵呵,“妈,论迹不论心嘛!”


    她一袭肯辛顿羊绒长风衣,走时腰带随步履曳动。


    在车库遇见了谢义柔,戴着顶窄檐桶帽,驼色的革面,内里一圈厚实的羊绒,下颌埋在夹克领口里,露出半张雪白/精致的面靥。


    “还没开学吗?”她拉车门时说。


    自打从西珑湾出来,后来偶有遇过,但她每次忙着出门,或是耳边通着电话,就点了点头算作招呼,步履不停忙去了。


    谢义柔把冷恻恻的手指揣进兜里,“都在过周末了。”


    洪叶萧恍然,应了声便探进身去车内,把落在副驾的手袋拿了出来。


    尚不及关门,怀里忽然钻来个人。


    谢义柔抱着,问:“你忙完了吗?”


    他临走去北市开学那天,早早在车库等她,可她总是很忙,忙到瞥一眼,便是仅有的目光。


    “嗯。”车门半敞,洪叶萧由他抱着。


    “你亲亲我好不好?”他搂抱着,折颈依贴她肩膀,忽然提这个要求。


    说完便直起身,离得很近,看着她的眼睛,轻羽般的目光落在她唇瓣上。


    洪叶萧有一米八,穿的高跟鞋,该有七厘米,因着和他齐平了。


    鼻尖相对,正好方便了他,抱着腰,稍稍侧首,便亲了上来。


    唇瓣碰了一下,又碰一下,看她没拒绝,便大着胆子,细密地濡吻起来。


    只是洪叶萧始终不张嘴含他,令他有些急,牙齿碰了下令他“唔”了声,低头抿着唇。


    洪叶萧尽收眼底,回搂住他,颇有耐性地,噙住他唇珠,舌尖交融,深吻越久,越是毫无罅隙,谢义柔抓着她衣角越是跟不上,啧、啧的声音愈发噪耳。


    不知多久,谢义柔偎着她薄喘,终于,感受到她的温度。


    却听她说:“去车里?”


    他身子一僵。


    *


    洪家院里,餐桌上摆了饭菜,缺一人。


    赖英妹故意拿话哨探:“妈,您先吃吧,等萧萧干什么,这孙女儿尽惹您生气。”


    上席的老太太不动筷,“一家人,一起,吃。”


    赖英妹窃笑,嘴上嘟囔着“这萧萧拿个东西怪磨蹭的”,一边让丈夫赶紧给女儿打电话。


    “我临时有事,不在家吃,嗯,好。”南天竹丛掩映中,车后座,隐约从窗隙里传出应付电话的声。


    紧接是一道像是被捂住许久,以至于松开后有些喘的声音:“又欺负我……”


    久久一阵窸窸窣窣。


    “快入春了还穿这么厚。”


    “冷……萧萧抱着我亲着我好不好?”


    哭腔被置若罔闻。


    “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