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品:《稍纵即病[gb]

    翌晨, 天微蒙。


    洪叶萧生物钟照常起床去楼下晨跑,临走时,把被角掖实。


    接连的阴天, 仿佛一块没拧干的抹布, 空气闷着层水汽,洪叶萧跑完下来, 身上仿佛都是潮的,十分黏腻。


    她回到家, 暖气扑面。


    本该在熟睡补觉的谢义柔不知何时起的,又在厨区折腾, 居家的针织毛衣,贴着肩骨, 随着忙动偶尔晃荡一下。


    转过头来发现她进来了,嘴角挂上笑, “萧萧你跑完了。”


    “我让你别做, 你怎么就不听话。”说罢, 她要去夺走他手里的厨具。


    他却端起餐盘, 献宝似的, “看, 做好了。”


    是烤得金黄的英式松饼,配着溏心蛋、烟熏培根,上面淋着酱汁,正是他昨晚说的。


    他放在餐桌,拉开椅子, 眼神企盼望着她, “尝尝看。”


    长时间的对视,他眸底仿佛始终温柔, 润物无声,偏偏最具冲击的视线。


    洪叶萧终究抬步,坐在餐椅上。


    谢义柔转而又在咖啡机那忙着,要倒咖啡豆去研磨,泡咖啡。


    谢义柔回身发现她视线在他背影,而手中刀叉未动,他看向那盘早点,眸黯下来,“我又做失败了吗。”


    洪叶萧摇头,吃进嘴。


    “很好吃。”


    说罢,起身来拉他入座,自己在咖啡机点摁几下,机子磨豆声隐约传来。


    又起锅烧开水,摆了个敞口碗,放调料,冲滚水。


    把孙妈给他包的,放在冰箱的云吞给下进锅中,配上时蔬,捞出一碗,端在他面前,把筷勺递给他。


    谢义柔仰头望她,幸福说:“萧萧对我真好。”


    洪叶萧默了瞬,没搭腔。


    再去接了杯咖啡,坐吃完早餐,洗了个澡,便去上班了。


    临走谢义柔还在吃那碗云吞,她煮的有些多,他吃东西又慢,仍坐在餐桌边小口舀吃着。


    洪叶萧看他那碗进了有半数,走时停在客厅过道说:“吃不完就放那吧,白天记得补觉。”


    谢义柔却摇头,“萧萧煮的我可以全部吃完。”


    玄关门关拢后,客厅只剩他一人。


    勺碗偶尔磕托出响,仿佛静谧里蹦出的几个钢琴音符。


    碗中见底时,身影忽地推桌而起。


    卫生间门半敞,呕吐声惨淡,最后仿佛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呛咳不已。


    隔日,洪叶萧启程去往港城参加博览会,谢义柔定要送她去机场。


    在安检口拥别时,抱的那下,洪叶萧鬓边贴到了他耳朵。


    不禁问:“怎么这么烫?该不会又发烧了。”


    一语未落,便要抬手去摸他帽檐下的额头。


    谢义柔却把她的手拦下来,执放在自己腰后,姿势搂抱,没给她摸。


    口罩后的嗓音解释:“是喝了参茶,热的。”


    怕他出门容易着凉,才刚洪叶萧在车上,逼他喝了保温杯里的参茶。


    闻此,洪叶萧探手进他厚实的羽绒衣服里,摸了把他的背。


    肩头传出谢义柔嗯声说凉的嗓音。


    洪叶萧:“我看你有没有出汗。”


    手心触到一片烫,却是干爽。


    便抽离回手,松开他,临别言道:“注意身体,明天的live演出一切顺利。”


    在他耳珠亲了下,遂去安检登机了。


    人来人往,谢义柔站在原地。


    深夜,主卧,床上的人翻来覆去。


    后半夜,软被里抑着低泣。


    *


    次日下午,工体西路。


    付金河在馆门口张望着来车,待谢义柔下车去后台妆造时,他跟道:“病了这三四个月,可算等到今天了!”


    live house里边虽说只能容纳近千人,但场子小,观众和艺人近距离互动,更能带动氛围。


    复出第一场秀,不在人多,主要聚集真爱粉,气氛烘托到位即可,届时再营销一下,为日后开大型演唱会做铺垫。


    后台,镜前,化妆刷在柔肤腻理上描摹,颊畔不寻常的病红被掩盖。


    “谢老师,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面上分外烫,精神却像离窍一般。


    化妆师近距接触,不由得问。


    付金河立时奔来,紧张道:“身体怎么了?怎么回事?要紧吗?”


    “虽然秀重要,但身体第一。”后半句是谢家打从孙儿入行的千叮万嘱。


    谢义柔盯着镜面回神,说没事,语气淡漠无谓。


    付金河仍不放心,见他身上演出的衬衣单薄,催造型师临时加件外套。


    场馆内虽有暖气,但要顾及大多观众,并不会开得很高,他又畏寒。


    “这件毛衣吧,搭着好看,不违和。”造型师立即给出方案。


    然而,谢义柔却轻装上台,开始最后一遍彩排。


    正式演出时,座无虚席,一切分外顺利。


    顺利到付金河有些惴惴不安,因着谢义柔的状态,实在不像能这么一帆风顺完成演出的。


    散场时,付金河只觉那道身影步履似乎有些不稳,凛风吹着卫衣贴骨,愈发显得他清减。


    卸了妆造后,又口罩、半框眼镜捂得严实,叫人不能探得分毫。


    付金河替他披上厚外套,伸去搀扶的手被避了开。


    谢义柔坐进保姆车,回家去了。


    “付哥!走,聚餐去!”后头有同事在催。


    这餐庆功宴是谢义柔请客,但他本人向来不爱出席这些交际场合,其余人也并不起疑。


    见付金河一脸忡忧望着保姆车驶离,同事安抚他几句,将他拉走了。


    临去包厢前,付金河仍是不放心,安排助理吕钧去一趟西珑湾探看,“大钧你知道地址吧?”


    吕钧在车门旁半斜身子道:“知道,少爷之前让我给送过食材。”


    话完驱车去了西珑湾,只是,那门怎么按铃怎么敲也不开,心下不禁焦急起来。


    这锁既可用钥匙,也可用密码。


    密码,密码……


    *


    港城风和日丽,为期两日的博览会已经接近尾声。


    出了会议区,和一行人在展览馆前告别后,洪叶萧准备回酒店。


    此时正值晴风和畅,傍晚的夕阳挥洒在绿意盎然的草坪。


    雕塑喷泉的水珠金灿灿,她敛了视线,忽听身后有人叫她。


    回过身,雪墙门口出来的是谢石君,他们早在昨天便在博览会碰过面,只是所属行业不同,不在同一个商展区和会议区。


    他大步走过来,远了门楣,太阳晒在他那身考究的西装上,手递来支手机,“柔柔经纪人的电话,急找你。”


    洪叶萧接过来,那头说了什么,她应道:“三个零二。”


    “谢义柔?”那头电话似乎换了人接。


    她似在审问,“怎么助理敲门你没应?”


    听到什么之后。


    “嗯,好好休息,我明早的航班回。”夕阳镀金在发梢眉眼,她落着视线在草皮上,叮嘱几句才挂电话。


    递还手机给谢石君时,扫了眼那串号码,“演出太累,睡熟了。”


    闻得她从谢义柔口中得到的解释,谢石君也松口气。


    二人同往停车坪,聊了些博览会的事。


    斜阳拉长的身影告别后各走一端,各上商务车。


    两辆商务车擦肩而过时,对面车窗降下,窗口的太阳映亮暗处半边身子,谢石君说:“老爷子和老太太天天念叨你俩,若得空,还常去看看。”


    洪叶萧自是应下,升上的窗掩了似有所思的神色。


    待回酒店,却是收拾行李,去往机场,提前一晚飞回了南州市。


    整座城仍在下雨,光从出租车进楼这段路,身上的大衣便斑驳了雨痕。


    上了楼,里边漆黑一片,这次,连录音室也静悄悄。


    *


    医院。


    付金河接到一通电话,“洪总。”


    单听声,便知是下午才刚通过话的,不同的是,下午是他得到助理的信,找她急要密码;如今深夜,是她找他。


    “谢义柔他没事,就是有工作要出差一周。”


    话时,身后病床的身影虚弱苍白躺着。


    “我还能骗您不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谢义柔工作上,隐婚的事他和助理吕钧是知情的,签了保密协议。


    察觉病床的人有所响动,忙道:“我还有事,先挂了。”


    回身,是谢义柔昏沉沉挣扎欲起身,要出院。


    付金河气也气死了,送医之初不让他们和任何人通知这事,如今又非要出院。


    “祖宗,你是心肌炎!发烧引起了心肌炎!”


    付金河安抚道:“你放心,我跟她说,你要出差一周,这周你就好好住院。”


    “出差是吗?”门口的话带着利气。


    落音时,谢义柔一时怔住,从付金河拦他的手臂上望去。


    一室之隔,洪叶萧拿着支手机立在那,肩沾雨,带进夜下萦身的寒气。


    她让付金河先出去,从里摔上门后,在门畔睇向他。


    “你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她淡声,却足以扼问。


    “能让自己烧成心肌炎,也是够厉害的。”她讽道,沾雨珠的手机丢在被面。


    谢义柔默不作声,翻被下床。


    被她左手按回床头。


    然而他一个劲要挣脱她的桎梏,哪怕反复被她按回床头,他仍执拗于此。


    直到最后,洪叶萧干脆坐在床畔,两手在他身侧摁住被沿,将他禁锢住,“你是不是有病?”


    他忽地恸哭,“爷爷奶奶不知道这件事,你可以让我出院回家了吗?”


    在她身下,泪打湿悲容,潮湿的眼望着她。


    “我明天还要跟孙妈学做牛角酥,等我学会了,早餐做给你吃好不好?”他抽噎着。


    “好不好萧萧?”泪眼几乎将她望穿。


    洪叶萧默住良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一潮一静对视着。


    阴风扑着雨往窗子上拍,一串串雨珠沿着玻璃滑落。


    窗外的夜景成了大片大片模糊的色彩,红的,白的,黄的,以及延绵的黑。


    对视最后,他只泪声道:“萧萧,我伤口痒。”


    缝针的疤痕,一到雨天便会泛酸泛痒,一碰冷水更是会疼。医生说是后遗症。


    解开颗纽扣,洪叶萧的手从衣襟进去,摸到那道微凸的皮肤,指腹轻挠着。


    每每抽噎一下,她手心像被他的心脏剐蹭了下。


    “别哭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