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武将

作品:《阻火[穿剧]

    钟廷璋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又大刀阔斧地回身往木椅上一坐,却伸手比出一个“请”的姿势。


    “说说,为何?”


    “殿下查得出万诚和万人杰,想必我们一家的老底都掀了个干净。”


    钟廷璋不置可否。


    严冬时令,太阳一早便要告辞,不过半下午,阴冷的天空便逐渐黯淡下来。


    面前的女子身形瘦削,西域人特有的高挺鼻骨在人面中打下整片阴影。


    半晌,她缓缓开口。


    “自十年前西北那一役后,圣上开始颁令改元,一味主和主文,除去必要留守戍边的人马之外,两年内下了数十条圣旨催促边关武将率兵回京。”


    又是十年前。


    夏怀夕眉头一紧,抓住其中“一役”一词脑中快速思索着。所以皇帝改元是由于西北的一场兵败?钟廷璋当时不过九岁,那这件事又和谁有关?


    “我阿妈本就是西域人,我与妹妹也尚且年幼。阿爹不愿迁家,一年来奔走疏通各方关系,自愿降职又花了大价钱才留了一个戍边的机会。”


    “本以为……”冰如的话音一顿,兀地扯起干裂的唇笑了一下。


    “本以为就此可以得一个安生,却不想前一批归京的人马还未抵京城,精简边防人手的裁撤令便又连下三条!说新的戍边兵马已在路上,所有在西北驻防的将领一律交接后前往安京。”


    她的语气骤然尖锐起来。


    “来的内宦将那千里外的安京城捧得天花乱坠,又在下旨时抑扬顿挫地唾沫星横飞,说陛下对各位武将褒赏有加,说唯有回了那安京,才真是开始过上好日子了。”


    “加之阿爹也再无关系与家底可以斡旋留在西北,阿妈便放弃了归乡的心思,应了召举家搬到安京来。”


    文和年初圣上下旨调遣了整个褚国边关防线的大半兵将归京,尤其是连通北辽的西北沿边,近乎清换了全部将领,兵力锐减至先前的不到五分之一。


    这事闹得举国天翻地覆,即便那时钟廷璋已经远离安京也尚有耳闻。


    “我早觉着不对。”冰如讽刺一笑,“文和,文和,唯有文才能和,在‘文和’这样字眼的年号之下,回召令竟会满心满眼是对武将功高的赞赏?”


    “圣上哪有那么好心为武将提拔功名?安京又哪里容得下这么多在沙场上提剑弄刀的武夫!果不其然,还未到这安京都城便吃了一剂闷头亏。”她抬起垂下的双眸,直直地盯向面前的钟廷璋,“敢问四殿下,奉召回京的朝臣应在几日内进京中安顿?”


    钟廷璋淡淡回到:“既已有陛下圣旨,六部协办应在朝臣归京前便将筹备之事准备妥当,如三日内尚未安顿妥帖,城郊不过百丈处设有驿馆供归者暂歇。”


    “百丈!?”如同听闻什么笑话般,冰如面色出现裂痕,狠狠挣动锢住她双手的锁链。


    “武将长年在外自然不抵朝中重臣引人器重,但我阿爹已至团练使之职,即便同人颠换过官守也至少是司使之位。


    可等我们一行数十人行将入城时,兵部来使以‘京中朝纲混乱,圣上忧思顾虑,分身乏术’为由将我们随手丢在京畿的县镇驿馆中去。”


    “那处驿馆离京何止百丈?爬上一边土坡顶都望不到城门边檐。”


    冰如双眸失焦,定定地望着面前的虚空出神,似乎被谈话间的故事卷进旧日的回忆里。


    在抵达地方前冰如从未想过这破烂屋子也称得上是官家驿馆,甚至是设在京畿辖属范围之中。杂草丛生的庭院,煤潮湿冷的枕褥,掉砖缺瓦的屋顶和枯朽腐烂的木柱,即便生在长在边境苦寒之地冰如也从未见过这份阵仗。


    大人尚且捱得住,可同行中尚有襁褓中的婴儿,本就一路颠簸来受了大罪,再在如此牢狱般的屋中住下,怕是风寒杂症逃不过去。


    那父母抱着孩子三请四求,朝廷派来的来使都无动于衷,只敷衍着说不过两三日便要进京,都是在外征战多年的老将士,怎的还没进京城便娇贵得连这些苦都受不得了。


    “但我们又何止在那处住了两三日?”冰如反驳道,“个把月,在那虫鼠扎堆的破屋烂房中整整苟活了个把月,朝廷派的命官才姗姗来迟。”


    “好容易远远瞧见了这安京城的城门,不成想还未朝城中多走几步便被通知说到了地方,最后只分了一城外三里的荒郊野岭去。阿爹极力相争,兵部那些狗娘养的主事文官张口便是一句‘人人都想住好的,您想住,总要拿出些诚意来’明目张胆伸手要钱!”冰如情绪难抑,声音越发大起来,“我们把细软近乎掏空,最后也不过换来你们看到的这宅邸。”


    窗外北风又叫嚣着吹起来,卷着寒意捶打在这僻静的小院。纸窗被吹得猎猎作响,屋内的炭火也迸溅得愈发起劲相互比试着,填补屋内良久的沉默。


    “没想到这才是刚开始而已。圣上以‘京城中几月来从外召回了不少朝臣,然精力有限,国事繁杂尚需携朝臣商议处理,需缓而见之’为由,三个月未召见归京武将。”


    没有圣旨就没有响应,一日不得圣上召见,便一日没有官职安排。缺了官职又哪里来的俸禄?


    如此一来糊口都成了问题。


    这一路来小半辈子攒下的家财散得见了底,再如此下去便是连揭锅的铜板都花个底朝天。


    冰如深夜佯装熟睡,在母亲哄她与妹妹安眠后悄悄爬起床,躲在门后看着烛台微弱的灯光下父母相对而坐,唉声不停。


    父亲将兵部的大门踏破也得不着一个好脸色,区区一个胥吏便能将人拦在门外。母亲是土生土长的西域姑娘,安京话说得生疏困难,只能带上她们姐妹二人去市集同人沟通,将做的针线活卖出去补些家用。


    生生等一齐归京的这批人家中饿得都揭不开锅后实在没了法子,五大三粗的数十人聚众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两日,圣上才差遣人下去安排,勉强给众人都分了够一家人喝口稀粥的一官半职丢在京城的人海中兀自扑腾去。


    “都这样了,还不够!还不够!”冰如笑得几乎面色狰狞。“才不过半年时间,万诚便借着兵部主事例行巡查的由头,领着一众人便是一顿硬闯,愣是从阿爹管辖的区域搜出几大袋官盐来。”


    “那可是官盐啊!私运官盐在西北边关那般猖狂,我们多年驻扎边塞怎会不知此事的严重?又怎会初来乍到便在天子脚下行这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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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


    “万诚……万诚当时不过一主事而已,算得了什么东西!怎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竟对着阿爹严加呵斥,一声令下证据确凿便当场将阿爹抓取堂前会审!”冰如怒目圆睁,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阿爹在堂前辩解千遍,阿妈领着我们在衙前跪了万时,但没用的,都没用的!”


    “无论阿爹在边关之时亲手查处了多少官盐私贩,无论我们整个家都刮不出一粒碎银去买得起官盐,也无论我们远离京城多少年对这安京城的一切都陌生到何等境地。只要他万诚说是,没有人会再去追究背后的真相。”


    “兵部早被他们那群文官蛇鼠一窝养成了沆瀣漫天的臭味。这个安京城,也一早就和整个褚国一样容不下武官。但为官不成,便连一条性命都不肯留下吗?!构陷之罪成千上万,他们大可找一不痛不痒的法子将人头顶的官帽掳了去发落为民,大不了再挨上一顿板子。”


    “可他们偏偏要他死!要他将命也留在这安京城才能安下心!”冰如声线剧烈地颤抖着,眼眶蔓起殷红的血丝,豆大的泪珠一串一串从眼睫的边缘滚落。


    “阿爹尸骨未凉,万诚便登门抄宅子,假意嘘寒问暖一通后竟当着我们娘仨的面同一旁官吏道西域女人在这京城除了出卖色相如何苟活,不如趁尚有姿色找了其他男人嫁去。女儿生得也好,卖去勾栏或者找户人家当了童养媳都勉强够得了格。”


    “阿妈听不得这种话,当场冲上去要与万诚撕扯,一记巴掌让这烂男人记恨上,日后明里暗里给我们使绊子。阿妈为了我和妹妹能吃好穿暖些,熬瞎了眼睛熬坏了身子,最后我们连买救命药的钱都掏不出来。”


    冰如的声音越来越低,哽咽声几乎吞没了所有陈述的词句,化作一声声哀叹和悲鸣。


    夏怀夕深深吐出口气,忽然间觉着房中憋闷得让人心口发慌。她下意识低了低僵硬的脖颈,才发觉双拳不知何时紧攥出掌心的印痕。


    “来京城不过半年,我们前半生所经营的一切就都毁了!甚至阿爹阿妈都为此丢了性命,多可笑啊,万诚这种蝇营狗苟的贱人都能如此逍遥,我们却要顶着这样的冤名与侮辱艰难求生一辈子。”


    “所以他该死!他就该被千刀万剐,被烈火焚身,死不足惜!!!我还要他那亲爱的儿子和他一起下地狱,让他们全家也都体验一下,什么叫丧夫失子,为奴为婢的滋味。”


    这样瘦削的身躯竟能爆发出这样的嘶吼来。


    看着面前讲铁链挣脱得铮铮作响的女子,束起的发散乱了几分在面颊之前,却全然掩不住她雪亮的双眸和近乎癫狂的神情。


    便深知为何冰清会豁出姓名将人带离后毫不犹豫地奔赴死亡,为何冰如会在花月阁忍辱含垢如此长久暗中策划这场谋杀。


    才明白原来人在悲伤的低谷时会有怎样孤注一掷的能量。


    沉默,又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冰如急促起伏的胸膛恢复平静,颤抖的发丝乖顺地重新垂下。


    她略带沙哑的嗓音浸满凉薄,如同堂外的冬风。


    “武将之殇,你不应该是最懂的吗?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