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做一个美丽废物

作品:《被迫娶一个男皇后

    谢四公子大怒。


    谢琚这辈子,最讨厌三样东西:累,蠢,和麻烦。而今天短短几个时辰里,盛尧就把这三样全占了。


    从小皇太女决定要亲自上阵“黑吃黑”开始,这事儿就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鲜亮的愚蠢。


    现在愚蠢的气味搅合成了一场风暴,要把他精心打理的狐裘和前几日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好心情统统毁去。


    耐着性子,忍着恶心,陪她躲进这个破窑洞,已经是涵养的极限。


    这是策略,让她吃点亏,免得她以后全不顺着他的指点,再想出什么“劫富济我”的疯狂主意,顺便在关键时刻,考虑一下要不要拉她一把。


    可惜没能维持太久,当遭那“神女”质问时,一股无名火就从心底里烧了起来,烧得五脏六腑都疼,比那日拿箭指着他的三哥,更难以忍受。


    拿一群将死之人的性命,来作攻讦的武器?真有本事,就拿出真金白银来赈济流民,拿出刀兵来清算田昉!


    站在这里,对着一个自身难保的傀儡指点江山,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清谈”罢了,读书人最令人作呕的自我感动。


    于是,当那人还想继续这麻烦时,谢琚没能耐住性子。


    一抬眼,就看到小皇女煞白的脸。紧紧地握着刀,像是震惊又羞愧,还有种被当头一棒打蒙了的茫然。


    三言两语,就变成了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凭什么?


    谢琚下颌紧绷,自己也不知道心头那股邪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怎么犯蠢,那是她的事。轮得到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狗龇牙咧嘴?


    策略?去他的策略,美玉琼琚的脾气,从来就不曾好过。


    眼前有个很烦人的麻烦。能砍吗?能。把麻烦砍了,问题就解决了。


    因此当那人还在等着看好戏时,他便上前一步,拔出了剑。


    士子佩剑,蔚然成风,这柄剑平日里只是个装饰,剑鞘华美,可抽出来的剑锋,却是淬过火开了刃的真家伙。剑光在昏暗的陶窑里一闪,映出他脸上那抹冰冷又危险的神情。


    那青年显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不轻,也便后退两步,手上按剑,神色戒备。


    谢琚见他后退,更是心头火起,举起手,剑便要挥出。


    却被旁边这小皇女拽住。


    “他是高昂的人!”盛尧厉声对他说,“你杀了他?”


    谢琚转过头,冷漠地盯着她。盛怒之下,忘了伪装,甚至气得有些好奇,她看不出来这个男人是在羞辱她吗?居然还护着他?


    手腕一振,就想挣脱。


    “把剑收起来!你疯了吗!”


    哈?谢琚甚至仰头轻笑一声,转过头,冰冷地自上而下睨她一回,仿佛在说,我本来就是疯的。


    这情状把盛尧噎着了。她一边忙着与谢琚角力,一边转头对巷口那人道:“阁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不过是桩生意,与翼州没什么关系!”


    那青年见他们两个拉拉扯扯,脸上显得玩味。不慌不忙地看着这般古怪。


    “殿下。”他压根儿没理谢琚,只是对盛尧笑道,“看来您这位未来的‘中宫’,脾气可不怎么好啊。”


    中宫。没错。


    盛尧将抓着谢琚的手丢开,左手将散下的头发朝后一捋,拽起刀,架在剑上,


    她背对着那青年,仰起头,盯着谢琚。


    “你要做中宫么?”她大声道,“我是主君!”


    这话居然出人意料得好使,当的一声,谢琚怒得将长剑掷在地上。背过身去。


    盛尧松口气,还好还好,既然应该不是个傻的,还知道当皇后,那就好办多了。


    截胡谢充卖官钱这事儿,本来就是兵行险着。冬天,都中外官不多,郑小丸他们江湖出身,办事不妥当时露出马脚,也是常理。


    要不然就是有人泄密。害!既而要做事,总是有人泄密,也不算什么。


    她的钱!只要钱拿到手里就好,这些人,再想办法对付。


    盛尧寻思,这北方青年蹊跷得很。处心积虑地将她引到这流民郭。


    此时正笑吟吟地。也不待她说什么,十分体贴地告诉她此处不便详谈,邀请她换个地方。而后大言不惭地选了个西市最喧闹,人多眼杂的酒楼,言说备下薄酒,恭候大驾云云,又向谢琚一礼,却看起来也不太礼貌。


    好在谢琚是不曾看见的。压根就没有再给她和这青年半个眼色。


    盛尧不是很懂,也就感觉有丁点儿内疚,但和今日所受的冲击相比,委实算不得什么。谢家四郎傻是不傻,与这流民郭的数千人命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的。


    回到别苑的路上,一路无话。


    真正的无话。半句也无。


    谢琚肺都要炸了,面上却恢复了那副平静安闲的样貌。骑在白马上,与盛尧隔着半个马身。目光悠然地看着都中街景。


    好啊,真是好啊。有人耐着性子,又是戴铃铛,又是当饭搭子,一点点地引她,就盼着她能稍微开点窍,别总走些愚蠢的险棋。谁知道亲手递出去的刀,转头就捅回自己身上。


    人家随便摆出一副民间疾苦的样子,她就立刻愧疚得好像自己是千古罪人。最后还要用“我是主君”这种话来压他。


    你厉害。你清高。你去忧国忧民。


    我,谢琚,好端端的做我的中宫,这皇太女的破事,谁爱管谁管。


    谢琚气得倒仰,盛尧心里却乱糟糟的,一半是城郭外那地狱般的惨状,一半是这北方来客的神秘身份,实在没精力再去安抚什么闹脾气的鱼。


    一进别苑,谢琚便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侍从:“殿下,臣先告退。”


    礼仪端正,连“阿摇”都不叫了。


    他走出两步,又回退半步,后面跟着的侍从差点与他撞到,吓得赶紧左右退开。最后凶狠地看盛尧一眼,不等她回应,襟袖当风,径直朝着西厢房走去,决绝,全身上下,连铜铃铛都得闭嘴。


    “殿下!”


    卢览和郑小丸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见她回来,连忙迎上。


    “您没事吧?那人到底是谁?中庶子怎么……”卢览一连串的问,夺夺夺地让盛尧脑子又有点儿发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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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说。”


    盛尧摆摆手,将事情的经过简略一说,着重讲了那北方青年的事。


    “翼州的人?”


    “这事可大了!”卢览急得团团转,“高将军全不表态,大家都以为他会第一个发难。可这么说来,他早已派了探子潜入都中,还晓得咱们行踪!”


    盛尧点头,是啊,立皇太女这么荒唐的事情,大将军居然不置一词。要知道北军可是惯于寒冷作战,不趁冬天发兵,实在是不同寻常。


    郑小丸非常内疚,觉得寻访外官这事儿做得很是不妥当,盛尧摸摸她头,以表安抚。


    “没事,”她将那北军箭簇一抛一接,“我去见他。”


    “还答应去见他?”卢览立马着急,“身份不明,动机不纯,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是闹市。”盛尧琢磨,“他总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怎么样。人家来探咱们的底,咱们也得探他的底。翼州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需得知道。”


    更重要的是,忘不了那些在泥沼中挣扎的眼睛,和那句“神女会来的”。这心事却不曾与她们说,但要她再躲在别苑这个龟壳里,对着舆图纸上谈兵,她觉得自己脸又要红了。


    “要去也行,但也得小心。这个人,比谢家那几个兄弟,只怕更难对付。”


    “是,”盛尧拍拍自己的脸,“别苦着脸啦,咱们现下有钱了。”


    有钱了!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


    当晚,盛尧寝殿的内室里,房门被从里面紧紧拴住。一盏灯,三个凑在一起的脑袋。


    卢览搬出那只漆盒,划拉倒在桌上。滚出来的不仅有金饼,还有几卷用丝带系好的锦缎,以及两对用锦盒装着的白玉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我的天爷……”郑小丸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拿起一块最小的金饼,在手心里掂掂,“这么沉!”


    “沉!”卢览左右翻翻:“金饼五斤,蜀锦四卷,还有这两对白玉璧……乖乖,这乌远为了个郡丞的位子,可真是下了血本!”


    她一拍桌子,将那堆财物拢到自己面前:“可惜不能再来几次!有了这些钱,咱们便能绕开外府,自己采买兵器、良马、药材!老东西,再也别想用钱粮来拿捏我了!”


    盛尧叉起腰,也嘿嘿地乐。


    钱真是个好东西。


    既然能喂饱她的内卫,接下来便去试试喂饱那些流民。


    试试便试试。


    而此时的西厢房内,谢琚已经换下满身尘土的白衣,重新穿上他最喜欢的一件茜色袍子,整个人懒洋洋地倚着,将脸埋在温暖的锦缎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很好,暖和,没有泥泞,也没有死人。


    让那个小“主君”自己去跟北方玩吧。谢四公子下了决心,从今天起,他谢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美丽废物。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天塌下来,也跟他一个中宫皇后,没有半点关系!


    ……


    第二天,都中最热闹的西市。


    谢琚牵着白马,一步不离地,跟在盛尧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