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淡回去的时候，萧熠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跑到院里，一身扎进温泉中。


    他侧眼瞧了瞧床边丢着萧熠安的衣物。


    嗯，他们这次出发没带泳裤。


    程淡走到池边蹲下，指尖划过微烫的温泉水，月光快要和太阳交替上班，正斜斜掠过檐角，在蒸腾的水汽中折出朦胧的光晕。


    他用浸湿的手摩挲萧熠安的发丝：“不是说想睡觉？睡不着吗？”


    萧熠安整个人沉到只露出肩膀，温泉水在他锁骨处荡开细碎涟漪，泉水遍布他全身，让酸痛稍微得到了缓和。


    他瞥了眼程淡，声音带着被水汽浸润的哑：“到处都是你的味道，睡不着。”


    看见了心烦，看不见了又觉得心里不踏实，曾经的萧熠安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他现在终于明白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产生这种拧巴的情绪。


    程淡伸手拨开黏在萧熠安额前的湿发，指尖在触到他太阳穴时顿了顿，微朦胧的光照在他脸上，他忽然想起见过萧熠安在院子里喂野猫的样子，也是这般故作疏离，却连耳根都透着柔软。


    “刚才出去的时候碰见你朋友了，”程淡的指尖蹲在他耳后捏了捏耳廓，“他说他要结婚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萧熠安一整个大吃惊，作为朋友的他竟没有听说这事。


    程淡说自己也不知道细节，只是听夏潜随口的一说。这事闹得反而萧熠安开始闷闷不乐，虽然他和夏潜也没有多亲近吧，但这大事不管怎么样他应该先和自己说。


    这是人工的天然温泉，果然就如同程淡说的那样，泡了一会儿后开始觉得冷，萧熠安伸手指了指浴袍，想让程淡拿给自己。


    程淡不为所动，反而想脱了衣服和萧熠安再粘着一会儿。


    “不要！”萧熠安一个咕噜从水里钻了出来，“被你咬的浑身都是，脖子已经这样了，我都还不知道明天怎么和我妈解释！”


    萧熠安松开手，转身背对程淡。


    这个动作让程淡看见他后颈上未消的红痕，在氤氲水汽中像瓣将谢的樱，水波轻轻拍打着池壁，远处传来早起的鸟鸣。


    两人几乎是没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刚闭上眼感觉自己进入梦乡，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萧熠安实在不想面对早起，他的有点偏头痛，干脆把枕头盖住脑袋用来隔绝那聒噪的声音。


    程淡也不想起来，蜷缩着身子往萧熠安的怀里钻，头发蹭的他直痒痒。


    后来实在是敲门声不断，萧熠安伸脚踹了踹程淡才把他从睡梦中强行唤醒。他披上外衣去应门，木门吱呀拉开，穿蓝印花围裙的老板娘端着乌木托盘，上面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一碟刚出锅的紫菜炸团子，还有小钵头腌渍的辣螺肉。


    “怎么还睡着呢，刚起好水，对温泉有没有什么需求，可以给他们特别定制，”老板娘笑着朝里张望，“快把你朋友叫起来，我再去隔壁送一碗。”


    程淡侧身挡住视线，接过托盘时瞥见萧熠安已经完全坐了起来。晨雾还没散，院子里温泉冒着白雾，一圈圈的往空中飞去。


    程淡三两下捯饬完自己，萧熠安还在刷牙，嘴里全是牙膏泡泡。


    刚睡醒的两个人都没和彼此说话，处于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在卫生间，萧熠安听见了一声很响的关门声，他侧身过去只看见程淡的一个背影，还没来得及问去哪，就被关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萧熠安蹙眉，还在想是出了什么事，他快速洗漱。


    海鲜粥熬得浓稠，嫩白的鱼肉与粉红的虾仁在粥里若隐若现，切得极细的姜丝驱散了清晨的寒意，萧熠安舀起一勺粥吹气。


    程淡还是没有带手机的习惯，那手机就静静躺在桌上，找不到他人，萧熠安干脆先吃起早饭。


    一碗粥见底，刚好程淡回来。


    “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萧熠安兴师问罪。


    程淡问老板娘要了两条泳裤，又让她在庭院给两人定制了特别的温泉主题，昨夜的动静其实老板娘也听见，她还以为是两人口中那所谓的朋友，夏潜搞出来的动静。


    吃过早饭，两人来到庭院，这个点其他游客还在吃早饭，里面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


    程淡带着萧熠安往最里面的一个池子去，那池子和别人开放式不一样，半遮半掩的，还有个屏风。


    “早。”夏潜早他们一步自然地坐到石凳上，目光掠过萧熠安的脖颈，红痕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睡得好吗？”夏潜明知故问打趣地问道。


    萧熠安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匆匆点头把自己藏进泉水中。


    “这池子看起来不错。”夏潜拨动着水面，目光扫过程淡紧扣在萧熠安腰侧的手，“和其他公共池不一样，特意订的私人汤池？”


    萧熠安又点了点头，他特意把身子往一旁侧了侧，不想让夏潜看出两人的互动。


    但他知道夏潜是聪明的，估计在昨晚就知晓两人的关系，萧熠安心里也清楚，但只要不戳破那层纸，他可以自己骗自己。


    “听说你要结婚了，程淡和我说的。”萧熠安连忙扯开话题。


    “嗯，”夏潜大方地承认，“明年婚期，是个欧洲人。”


    他坐进池水，和萧熠安程淡对面而坐，他对萧熠安说：“我早就想问了，你男朋友是个混血，但我来的路人没见过。”


    夏潜早就好奇程淡的来头，因为他长的太不一样了，奇怪就奇怪在这，他的脸与这里格格不入，照理说如果在村子里见到同样血统的存在，那一切还解释的过去。


    聊到身世，程淡沉默了，他从水里起身，说要去给两人拿点吃的。


    萧熠安诧异，他看向夏潜可以如此轻松地从嘴巴里蹦出“男朋友”这三个字。


    “你—”萧熠安欲言又止。


    他一直在隐藏的事情原来在夏潜这早就一览无余，萧熠安无奈地笑了笑


    夏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温泉池陷入短暂的寂静。


    萧熠安望着程淡离去的方向，水面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夏潜随即歉然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萧熠安苦笑：“据说他是捡来的，还有个姐姐，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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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回来，你可以帮忙找找他父母吗？”


    他大概给夏潜讲了一下他知道的信息，作为一个常人的理解，萧熠安觉得这里面不是捡来的那么简单，但要说怎么不简单，他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去哪里下手调查。


    从之前发过的论坛，网友的评论到两个看起来生活在这里拘束的姐弟，萧熠安把自己的疑点全和他说了。


    夏潜想了想，深吸一口翻了个白眼，萧熠安和他说的全是些片面的东西，而且各地的风俗差异，可能会让旁人误解，他经验尚浅，接触的也都是些民事商业的案子。


    “这样，回头你把你掌握的信息打包发给我，我去问问我师傅吧，”夏潜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你不要多想。”


    朋友两人的话题很快从天聊到地，夏潜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总是像个随从似的被任意差遣。


    “真的，你没走法律这条路是好事，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做吧，我要是再混两年，混不下去了，找你来组个业余电竞队。”夏潜笑着说。


    萧熠安望着池面摇曳的光影出神，温泉水汽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抬头看着天空，头上银杏叶已经变色金黄色泛着秋日特有味道，几只海鸟掠过庭院清冽的鸣叫。


    “好像也不太喜欢了。”他轻声答复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水面，“总觉得特没意思。”


    池边的矮竹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水面上，萧熠安注视着那片叶子随波荡漾，忽然想起昨夜在温泉里看见的星空。


    “你知道吗，”他转向夏潜，“这里的老渔民能通过海水颜色判断鱼群动向，看云彩就知道暴风雨什么时候来，我觉得特别神奇。”


    夏潜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抬头，看向同一片天空。


    “上次跟渔船出海，”萧熠安继续说，“看见他们用最老式的方法导航，比GPS还准。”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向往，“这些书上都没有。”


    “嗯。”夏潜听不太懂，象征性的回答。


    他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萧熠安炫耀：“我的婚礼你会参加吗？这是我的爱人。”


    谈论起他爱人的时候，夏潜脸上的表情神采奕奕，他规划着两人的未来，说他们是在一次国际商务官司上认识的。


    当萧熠安看见他口中爱人性别的时候，他全都懂了。


    “我一定带着程淡一起参加。”萧熠安说。


    程淡离开有些时候，他折返的时候端着个托盘，蒸腾的热气模糊他紧绷的下颌线。


    托盘里摆着三只粗陶碗，碗里盛着嫩黄色的姜撞奶，边缘缀着深色的红糖浆。另有一碟炸得金黄的海苔虾卷，海苔上还沾着细碎的白芝麻。


    海风掠过竹帘，程淡挨着萧熠安重新入水。他膝盖无意间碰到萧熠安在水下的腿，又很快移开，像个欲言又止的标点。


    萧熠安接过咬着虾卷，酥脆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刚刚聊什么了？”程淡调整好情绪，迫不及待地再次加入他们谈话。


    萧熠安和夏潜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