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岚馨话音落下，整个人瞬间愣住，玉兰这个名字她很熟悉啊！


    池文凤抿紧唇，脑中将玉兰屋内的所有摆设在一一过了一遍，那里面并无一二祭拜的东西。


    所以，玉兰和徐林氏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


    且当初玉露和桃红谈话时，她们清楚的知道玉兰是被她的母亲，也就是徐林氏逼着做了这档子事儿。


    而这里面，玉兰被逼接客，徐林氏身死这些事儿都在五年内。


    它们之间的联系已经十分明显。


    张岚馨继续读了下去：


    “半年前，徐林氏因病而亡，留下两个女儿住在桐花巷，之后她们的户籍信息就再也没有更新了。”


    “看来，我们得走一趟石山县了。”


    “我们吗？”


    张岚馨呆呆的指了指自己，池文凤唇角一牵：


    “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府上便是。”


    “我去！”


    江灵婉抬起头，认真道：


    “我也去！”


    三人说做就做，张岚馨磨了张刺史一炷香，张刺史就同意了，只是如今府衙人手紧缺，所以张刺史派了家丁跟随。


    石山县距离府城不远，坐着马车也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


    “呕——”


    一下车，池文凤脸色苍白，扶着一旁的树忍不住把没有消化的早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在这异世的第一个坎儿，竟然是晕车！


    “你还好吗？”


    张岚馨端着一杯茶水守在一旁，等池文凤站起来后递给她漱口。


    江灵婉则从荷包里取了一颗盐渍梅子出来：


    “要压一压吗？”


    池文凤抬起头，对上两张关切的脸，谁能想到，前不久还曾经彼此算计的三人这会儿竟然能露出这幅关怀模样。


    池文凤接过水漱了漱口，又含了一颗梅子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谢了，我没事儿，先进县城吧。”


    郭子山的消息很好打听，池文凤等人原本准备吃碗素面，刚说起郭子山，面铺老板就笑呵呵道：


    “几位小娘子说的是那个剃头郭吗？他现在可是府城人了，高我们一等喽！”


    “您羡慕呀？”


    池文凤隔着白腾腾的蒸汽看了过去，面铺老板摇了摇头：


    “我羡慕什么？羡慕他年纪轻轻就要背井离乡？可我要是他我也走，毕竟，在这里也抬不起头。”


    面铺老板说到这里，却止了声，张岚馨立刻抛出一个银角子：


    “还请细说！”


    老板瞬间来了兴致，咬了一口银角子后，乐滋滋的揣了起来：


    “要说这剃头郭，就不得不提我们县早些年的六大恶人，他们年轻时可没少折腾。


    里面唯一的女郎林姐儿才是个肚子里淌黑水的东西，明面上做着皮肉生意——皮肉生意你们这些小娘子知道是什么吗？”


    面铺老板的眼神落在三人身上，张岚馨轻咳一声，家丁手中的刀顿时一横，老板连忙收回了眼神。


    “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婊子，可要是外地人上了她的榻，那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慢慢的，县城也传出了她毒娘子的名号，找她的人也越来越少，慢慢的毒娘子也做不下去了。


    可她那五个异姓哥哥却没有抛弃她，连带着她这些年不清不楚生下的崽子都养着了，一个个倒是真正儿八经去学了手艺……”


    面铺老板的语气有些感慨：


    “要不怎么说人好不如命好？剃头郭雪夜里救回了一个府城秀才，那秀才感激他，嫁了女儿给他，连带着那五个也都沾了他的光，去了府城呦！”


    “那，他为何要离开这儿，又为何抬不起头？”


    池文凤这话一出，面铺老板瞬间精神一震，兴致盎然道：


    “小娘子好问题，要说这事儿，就得说五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儿了。那是一个夏天……”


    “阿姐！糖葫芦！快吃，别让娘看到了！”


    彼时的徐玉荣只有七八岁，像初春的柳芽儿，抽丝的长，瘦瘦高高，头发带着营养不良的枯黄，唯独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徐玉兰今年也才十四岁，可她天生丽质，阳光照在她黑油油的发辫上，泛着油亮的光泽。


    “阿姐不爱吃这个，太酸了，你快吃吧！”


    “哎呀，那阿姐吃糖衣，吃一口，吃一口嘛！”


    徐玉兰不想跟妹妹抢食，笑着摇了摇头，用牙齿咬断了手中的线：


    “我这个鞋垫子做完了，再攒几文钱你就能去上女学了。今天熬的我眼睛都花，正好天气好，我去洗个澡，你给我盯着些。”


    徐玉荣认真点头，徐玉兰这才去了里间洗澡，水声阵阵，徐玉荣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吃完了糖葫芦又去看蚂蚁搬家，蜘蛛吃虫子。


    等她想起姐姐的时候，一抬头，冷不丁就看到了翻墙过来偷看的郭子山。


    “那荣姐儿是个火爆脾气，小小年纪就有一把子蛮劲儿，直接把剃头郭从街头打到了巷尾，那兰姐儿可是没及笄的女郎，那个糊涂东西，这么多年都等了，就不能再等等嘛！”


    池文凤很不喜欢面铺老板这个语气，好像玉兰只是个到期了才能拆开的东西，他甚至还隐隐在替郭子山可惜。


    “反正有这事儿在，郭子山的名声可是直接在街坊邻里那儿臭了，可他到底命好……”


    池文凤听着面铺老板说了好些次命好，她顿了顿，道：


    “那你现在不用羡慕他了。


    他死了，死的比你早多了。”


    “啥？！”


    面铺老板瞪圆了一双眼，池文凤等人却没有解释，而是按照面铺老板口中的信息，去了徐林氏在石山县最后住着的地方。


    这个地方，她住了十年。


    一行人刚到狭窄的巷子口，才在徐林氏的旧居门外站定，隔壁摇晃的木门“吱呀”一下子打开了。


    “是兰姐儿和荣姐儿吗？”


    池文凤转头看过去，是一个佝偻着背，眼睛一片浑浊的老婆婆，她未语先笑：


    “老人家，我是玉兰姐姐的朋友，今天偶然路过玉兰姐姐的家乡，替她回来看看。您怎么称呼？”


    老婆婆一步三晃的走到池文凤的跟前，抬头细细看她：


    “叫我一声钱婆子就行了，嗳，好姐儿，是个好姐儿，兰姐儿能和你们做朋友，她现在过得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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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现在……”


    张岚馨有些犹豫怎么说，池文凤却微微一笑：


    “对，她过的很好，她有一手神奇的画技，府城人都很喜欢，妹妹也上了女学，前途不可限量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当时听林红红说要把她们带到府城，卖个好价时一宿一宿都没睡着啊！”


    说到这里，钱婆子的眼角流下两滴不明显的泪水：


    “那孩子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能让您这么惦记，玉兰姐姐一定对您很好。”


    “那可不是，玉兰那丫头打小就聪明，被她娘打着打着，自己都摸索着会治伤，会接骨了。


    那孩子现在还会画画了？这可是个好差事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是不知道林红红现在还给不给她气受？”


    “那您知道郭子山他们吗？”


    “他们？那就是一群杂碎！兰姐儿还没有及笄他们就想要占她便宜，林红红那个蠢货听信男人的话，她迟早要被那几个杂碎骗到死！”


    “这位……林红红和郭子山他们究竟有什么纠葛？”


    “纠葛，我看是孽缘才对！林红红和郭子山早有婚约，可是林红红她娘做的是上不得台面的生意，还把林红红拉下水了。


    郭子山本不嫌弃她，是林红红不想跟郭子山过苦日子，还对另外几个勾勾搭搭，最后只害了自己的孩子罢了！”


    钱婆子感慨的说着，池文凤安静听着，心却像是冷不丁被扎了一下。


    玉兰，那个一眼惊艳她的女郎，她的前半生竟然过得这么苦！


    “我们方便进去看看吗？”


    池文凤指了指林红红的旧居，钱婆子点了点头：


    “看！我有钥匙，林红红也贼，还知道给自个留条退路，我老了，现在守着院子，也是为兰姐儿和荣姐儿。”


    钱婆子碎碎念的说着，颤颤巍巍的给池文凤打开了房门，池文凤推门进去，里面到处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张岚馨一进去就被呛了出来，池文凤用帕子捂着口鼻仔细的观察着。


    这里面林红红的生活痕迹最重，染色不均的粉红帐子下是一张按上去都咯吱咯吱响的木板床。


    房屋的中间是一架聊胜于无的隔断，而角落就放着两个草垫子。


    池文凤几乎可以想象，年幼的玉兰是怎么惊惶又无助的缩在草垫子上，听着不远处的靡靡之音。


    “咳咳——”


    一阵风从门外吹了进来，灰尘迷了池文凤的眼睛，让她也不由得咳嗽起来。


    张岚馨在门外叫着：


    “文，文凤，走了！里面灰太大了！”


    池文凤应了一声，正要朝外走去，冷不防眼角映出了一些细细密密的刻痕。


    出乎池文凤意料的时，那上面没有半句怨怼之言，有的只是一些草药常识。


    “小蓟，嚼碎外敷可止新血。”


    “筋骨草，捣碎外敷可消肿止痛。”


    “……”


    “曼陀罗花，有毒，煎制三次后，服下余渣可使人沉睡，手脚无力，可感知外界，须慎用。”


    池文凤看着这些刻痕，眼神晦涩。


    她想，她找到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