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臣对峙

作品:《陛下为何先降

    城门缓缓洞开。


    顾长陵策马而入,全身雨水未干,甲叶上泥血交杂。


    城中禁军如林,两侧的刀锋在雨里泛着冷光。


    他下马,长枪丢给随行侍从,迈步往宣武殿方向走。


    那条路,他走过很多次——


    从前是受封、受赏、领兵符。


    今日,是——擅离前线、抗旨入城。


    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刃上。


    殿门在风中合上。


    宣武殿的帷幕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烛火在风口摇得不成形,昏暗光影落在二人之间,像横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黑沟。


    顾长陵被禁军半推半拽带进殿时,带着一身寒气,冷得能切开人。


    武元姝立在殿中央。


    外袍湿了一半,乌发贴在肩颈,却仍是一身不可逼视的威势。


    她不过十九岁,却能以背影震慑三军。


    顾长陵刚踏入殿内,她便开口:


    “跪下。”


    他的步子顿了一下。


    那声音不大,却比雷声更冷。


    他没有跪。


    只是抬头望向她,眼里藏着风雨未散的怒火。


    “陛下方才那一道‘投降诏’——臣……不能不问。”


    武元姝缓缓转身。


    烛光照在她被雨水冷白的侧脸,像一幅被刀锋割开的画。


    “问朕为何要降?”


    她踏前一步,声音一点点沉下去。


    顾长陵指节死死收紧,几乎掐出血来。


    “臣以为……陛下遭遇危急,才出此策。”


    武元姝的眉尖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危急?”她轻声一笑,却冷得似寒锋。


    “朕何时须以‘危急’为由,向他国低头?”


    每个字,都像压着一柄看不见的剑。


    “朕在拖敌。”


    “在等你。”


    这句话落下那瞬间,顾长陵眼中的怒火反而更深了。


    他咬牙,声音粗得几乎破碎:


    “臣知道,也正因此……臣更恨。”


    殿内寂静得连烛火的“噼啪”声都刺耳。


    武元姝眯起眼:“恨?”


    “恨陛下以身涉险!”


    顾长陵一步步逼近,雨气冷冽。


    “恨陛下只身断后!恨陛下——”


    他忽然停下。


    这是他第一次离她如此近。


    近得连她的呼吸都能落在他胸口。


    “恨陛下从未想过……臣也会怕。”


    武元姝下巴微抬,目光锋利如刀:“你怕什么?”


    顾长陵胸膛剧烈起伏。


    “怕陛下……撑不到臣回来。”


    殿内温度骤降。


    武元姝的目光像刹那结成冰。


    “顾长陵,你可知罪?”


    “臣不知。”


    “擅离前线、弃军入城,你竟说不知?”


    “若再迟半刻——”


    顾长陵声音低哑,


    “陛下也撑不住了。”


    他抬眼,赤诚而决绝:


    “臣知道的罪,只有一个——来晚了。”


    风穿过殿缝吹灭一盏烛火。


    武元姝胸口起伏了一瞬,却被她压得极深。


    “你以为朕撑不住?”她冷声问。


    “臣知道陛下强。”


    顾长陵迎视她,目光不退,“但再强的人,也会痛、会疲惫、会流血、会死。”


    他第一次将“死”字压在她面前。


    武元姝的目光猛地一凝。


    下一瞬,她抬手——


    “啪——”


    她指尖扣住顾长陵的下颌,力道冷而不容抗拒,让他被迫抬头。


    像帝王按住剑锋。


    “顾长陵。”她低声,“朕不会死。”


    顾长陵喉间滚动。


    “臣知道——”


    他抬手,握住她扣在他下颌的手腕,眼底淬着血一样的热意。


    “可臣怕。”


    殿内火光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近。


    风吼、烛灭、雨声远去。


    武元姝静静看着眼前这个鲜衣怒马、跪在雨中喊“欲死战”的少年将军。


    他在千军万马前无所畏惧,唯独……怕她死。


    风从殿门掠过,将两人的影子扯得很长。烛火摇得更乱,仿佛连空气都在震动。


    “朕不会死。”她淡声。


    顾长陵却缓缓抬眼,再重复一遍:


    “可臣怕。”


    “怕到……连命都握不住。”


    那一瞬间,武元姝看不出的眉眼终于动了一下。


    烛火像被风扰乱,跳起颤抖的光。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对峙。


    也是第一次——


    两人的心,被风雨逼到了同一个悬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