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番外·和好

作品:《王侯的盛宴

    22


    番外·和好


    这次是叛|乱。


    文湛自登基之后,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次暗杀,这一次却被他的禁卫军统领用重兵围在南苑。


    也许他当真是紫微帝星,最终,他活下来了。


    身上的伤却如同泥沼一般。


    极重。


    高热。


    昏迷。


    他活着回到了大正宫,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清醒过来。


    然后,他见到了承怡。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他。承怡似乎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来没有远离过,他知道这就是幻觉。因为,承怡一直在他心中,只有当他的神志没有那么强悍控制力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心底最赤|裸的最真实的欲|念。


    他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却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当年那些温情美好耳鬓厮磨全部是幻象。


    十年。


    毫无承诺,毫无希望。


    永远没有结果。


    他等了承怡十年,到如今,不过将第一天就知道的结果,用十年的时间,慢慢让自己接受而已。


    那是个表面温和绵软,实则异常倔强的人已经走了很远,只有自己还留在原地。


    文湛不知道自己真正死亡之后,是否还能看到承怡。


    但是,此时他活着,幻觉一般的人一直在他眼前。


    不知道多了多久,他似乎睁开了眼睛,寝宫顶端的帷幕垂下,黑色和金色丝线交结在一起织成繁复的图案。


    血腥的味道,交杂着草药的味道,还有禁宫名贵的香料,几种气味混杂,交织到一种浓重压抑到无法透气的程度。


    一只手探在文湛的额头。


    “醒了?”这个声音似乎有些陌生,又却奇异般熟悉。


    “呃。”文湛感觉自己似乎高声说了一声,其实不过是呓语一般轻。


    “你儿子就在微音殿。楚蔷生控制住了整个朝局,雍京城外是裴檀和崔珩的军队,他们把雍京城搜了十几遍了,几乎可以确定已经将这次叛|乱的所有人尽数关押。你醒了他们就安心了。”


    闻言,文湛陡然睁开眼睛,他看见,——承怡就坐在自己床边,似乎是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烛光下,他眼睛旁边那颗艳红色的泪痣血滴凝结一般!


    “你!……”


    “是我。”


    文湛的手指想要抓承怡的手腕,却被他闪过,只能攥住他的袖子。


    “你回来,是为了看我到底死了没有?”


    “……”


    “你不怕我死之前看见你,一道旨意让你殉葬?”


    “……”


    承怡将他的手指拉开,起身,对身边跪着的柳丛容说,“李医正不是说陛下只要醒过来,应该就没有大碍了吗?我看他醒了,说话声音不高,倒是很连贯,你们应该可以放心了。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走了。”


    柳丛容,“您已经七昼夜没合眼了,现在主子已醒,您也赶紧休息休息。”


    “我去趟寿春宫,看看太贵妃。”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文湛一眼,径自离开。


    文湛慢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额头上留着承怡手心的温度。


    崔太贵妃目前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女人。她的寿春宫有自己的灶台,似乎不用打开门,就可以自己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自得其乐。


    赵毓早已经不用承怡这个名字。


    他娘崔太贵妃也是快六年没有见过他了,这次知道他回来,心中一喜一忧,只不过在见到他之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皇上醒了?”


    “嗯。”


    “阿弥陀佛,我给他念了七天的经,真不希望他就这么过去。”


    即使,文湛与太贵妃之间有灭不掉的恩怨,但是谁也不希望皇帝真正出事,导致烽烟四起,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


    一桌子好菜。


    太贵妃顾不上自己吃,一个劲向赵毓碗里放肉丸。


    “吃,多吃一些,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再多吃一个。”


    “好。”


    “你那个闺女,跟着你回来了吗?”


    “没有。这次事情太凶险,万一陛下醒不过来,整个雍京就乱了,花骨朵还小,我不能让她卷进来。闺女现在就在云中,跟着她外祖母过得挺安稳的。”


    “哦。尹家对你闺女好吗?”


    “好。她跟着尹家能教养得像个大家闺秀,我养闺女可养不了那么精细。”


    “那就好,那就好。”


    崔太贵妃看着他儿子低头吃东西,那双手端着碗,拿着筷子,不紧不慢。


    “儿子,你这次回来,皇上看见你了吗?”


    赵毓停了一下筷子,夹了一片鱼才点头,“嗯。”


    “他,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


    “哎,那我就放心了。”崔太贵妃此时悬着心才算真正落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你们胡闹的事情,估计他都忘了。儿子,听说我,其实人这一辈子很短,你已经熬了十年,等你那闺女嫁人,你再续弦,生几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当年你爹死的时候,我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过来的。”


    闻言,赵毓忽然放下碗筷,“……熬了十年,……”


    这句话异常蹊跷,像是问崔太贵妃,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天夜里下了暴雨,即使多日未睡,但是赵毓还是无法合上眼睛,他就站在寿春宫的廊檐下,看着暴雨浸透的大正宫。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童年的乐土,还有,似乎他全部的回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最深刻的,入了骨血的回忆都是在这里。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抛开这一切,只是,当他再看到这里,明白,这就是他生命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同他长在一起了,切割掉,就会把他彻底毁坏。


    赵毓一站就是一夜。


    文湛没有想到还能再次看到承怡。


    皇帝靠在锦绣靠枕上,看见大殿外的赵毓让柳丛容通传,问问圣上是否愿意见他。柳丛容进来,没有说话,只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连忙出去请赵毓进来。


    文湛就这样看着赵毓一步一步走进来,却在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看着他。


    “你要我跪吗?”


    赵毓感觉自己必须问一下。


    其实,无论他是不是被褫夺了王爵,即使他现在依然是大郑亲王,见文湛都需要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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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更不要说如今他这个庶民身份了。按照大郑国法,庶民即使在皇帝文湛面前下跪需要五体投地,甚至连抬头看文湛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


    现在,……


    他想要说的事情,……


    文湛还是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赵毓也看着他,“那我不给你跪了,因为好像我每次给你跪下的时候,你都挺生气的,虽然那是大郑的国法。我过来和你说一声,我要离开雍京了。”


    “不用说了,你走吧。”文湛打断他。


    “听我说完。”


    赵毓交给柳丛容一个盒子,让他拿过来双手给文湛。


    “我在冉庄有一个院子,地址在,……,黄枞菖知道,我感觉柳丛容也知道,你也应该知道。今后我就住在那里。不过,我怕你不知道具体在哪里,还是画了一张图,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应该能看清楚地方,那个标着红色朱砂圆圈就是我的小院子。”


    文湛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张丝绢地图,还有一把钥匙。


    赵毓,“这是我院子的钥匙。你要是没事的时候可以过来看看。我一般都在家。要是我出去喝酒打牌什么的,你要是愿意等我,可以自己开门进去。”


    “这算什么?!”文湛暴怒,他扔了那个盒子,它一直骨碌,到了赵毓脚边,裂开,成为碎片。


    赵毓弯腰把地图和钥匙捡起来,放在手边的桌面上,“前些天,我知道你会死,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也无法活下去,……。我把东西留在这里,如果你不想要,……,扔了就好。雍京我不太喜欢,今后我也不想住在这里。冉庄那边是我母亲的故乡,我住那里,总的来说还算合适。我走了,西北还有一些事需要善后。大皇子人不错,你多保重。”


    赵毓走后很久,柳丛容一直等待着皇帝的命令,这张地图还有钥匙是扔了,还是再给他拿过去。


    只是,文湛一动不动。


    夜幕垂下。


    文湛忽然强撑着站起来,柳丛容连忙过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自己一步一挪到桌子旁边,伸手,将那封丝绢地图和钥匙攥在手心中,用力,狠狠攥住。钥匙的切口扎到了他的手心,血滴流淌出来,温热的,他那颗早已经被熄灭成灰烬的心,又恢复了跳动。


    赵毓也不知道是否能等到文湛。


    他从西北回到冉庄,这几个月,雍京似乎被血洗了一遍又一遍。不过,好消息是,皇帝一苏醒过来就下旨立了储君。国家有根本,于是,人心就在动荡当中逐渐平稳了下来。


    盛夏,一个傍晚。


    赵毓去河边钓鱼,弄了一天一无所获,他回家之前去后街买了两尾活鱼,拎着往回走,一到门口,发现院子门是被打开的。


    他推开门。


    看见那个人就站在他的院子中。


    也许这是文湛第一次到冉庄这种乡土地方,不知道什么样子的衣袍合适,于是,虽然已经换上了自己最朴素的衣服,依然显得同这里格格不入。他身上素色贡品绸缎长袍,一个袖子,就能买这里一个院子。


    “你来了?”


    “嗯。”


    “我钓了两条鱼,晚上给你烧着吃。”


    良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