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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王侯的盛宴

    152


    燕王走后,赵毓一个人站在莲池前面,此时,他的心思当真是如同水面上涟漪一般,真是一个圈,一个圈,再套着一个一个的圈。


    谁?


    谁这么算计他?


    天空灰暗地亮了。


    他才感觉到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


    ——别乱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找地吃饭去!


    他想着,老娘那里还有越筝送来的秃黄油,刚好拌米饭吃,于是逶迤来到寿春宫,没等走近,就看见宫门外站着黄枞菖。


    “黄瓜,你怎么在这儿?”


    黄枞菖一看见是他,脸色有些古怪,“祖宗,您怎么又回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又回来了?”赵毓莫名其妙,“饿了,来我娘这觅食。”


    黄枞菖连忙说,“哦,您饿了,那这么着,我让御膳房赶紧准备早膳,我陪您回玉熙宫吃饭去。”


    说着,就伸手拉赵毓的袖子。


    “不是。”赵毓一甩袖子,“怎么个意思?我人都到这儿了,还得饿着肚子再回玉熙宫,我吃饱撑得吧!越筝给我拿了点秃黄油,就在我娘这儿,拌大米饭贼香。走,咱吃去。”


    黄枞菖又抓住他的袖子,“祖宗,一大清早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小心积食。”


    “我饿着呢,积什么食?”赵毓和他争夺自己的袖子,竟然无法挣脱,“不是,黄瓜,你这一大清早发什么猪瘟?”


    黄枞菖苦着脸蛋子,“祖宗,太贵妃宫里有贵客。”


    赵毓,“呦,我娘能有什么贵客?别是她终于想开了,不给我那个死鬼老爹守寡了,想着出宫嫁人了?这贵客就是她相看的未来婆家人?”


    不过,他看了看宫门内,的确有一些眼生的小宫监,不知道是在哪个宫门里面当差的。


    黄枞菖,“祖宗,有您这么说话的吗?”


    “走,走。”赵毓的袖子就这么让黄枞菖扯着,向寿春宫里闯,“咱俩别在这里耍贫嘴了,我这饿着呢!越筝拿的秃黄油肯定上品,我娘宫里又有玉碎珍珠,一会儿给你拌上一大桶米饭,油香油香的。”


    周围都是人,黄枞菖也不好明说,于是叹气,“祖宗,您这么进去,可千万别后悔。”


    赵毓脑门上挂着一个“勇”字,此时说话特别有一种大言不惭的猛,“天王老子在都没事儿,有秃黄油拌饭在前,我后什么悔?”


    ——!!!!!!


    一进寿春宫内殿,看见自己老娘的贵客,赵毓两只脚丫子就跟被透骨钉定住一般。随即,他的双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想要向后挪,无奈,黄枞菖就抵在他背后,断绝他一切退路。


    黄枞菖扒着他耳朵小声说,“祖宗,这个时候逃,可是大不敬。”


    太贵妃看到他,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下子,甚是幸灾乐祸,“呦,承怡来了。”


    寿春宫的那位贵客,少年老成,连忙起身,面对赵毓极是斯文稳重地施一礼,“王叔。”


    赵毓赶忙还礼,“不知太子殿下在,真是蓬荜生辉!”


    ……早知道你在,我就不来了。


    他扭头看了看黄枞菖,——你咋不死命揪住我?


    而这位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端正肃穆的似乎是圣人弟子,也面对太子灵均施礼,只是免礼抬头的时候,冲着赵毓一撇嘴,——我哪儿揪得住啊!您跟一牲口似的,只想着前头有草料,就没想着前头还有杀猪刀。


    此时,灵均笑着说,“王叔,不想看见我?”


    “哪能够啊!”赵毓连忙否认,“我是没想着今天有这个福气,在这里见到殿下。嘿嘿,……,呵呵,……,咯咯。那个,您用过早膳了吗?”


    灵均,“劳王叔挂心,尚未。”


    赵毓想着,太子人贵重,到吃饭点了,要不,您回东宫吃饭去?


    没等他在肚腹中将此意图用委婉文雅的词语构思出来,太贵妃开口,“我这内膳房已经备好早膳了,你们两个都在,一起用吧。”


    赵毓,“…*&……%¥#¥%……???!!!”


    灵均,“谢太贵妃赐膳。”


    这一桌,三个人。


    太子灵均,太贵妃崔氏,还有一个身份说不清楚的前亲王、如今太贵妃亲儿子的庶民赵毓。


    司礼监秉笔大太监黄枞菖都捞不到一个位子,只是站在赵毓身后。


    太贵妃指着一碟子黄酱说,“喏,这是你们家那个老七拿过来的秃黄油,阳澄湖大闸蟹的蟹膏子用猪油熬的,就你爱吃,又腻又腥。”


    赵毓用勺子挖了蟹膏子就和大米饭,又滴了一些红醋,嘴上也没闲着,“什么叫我们家老七?娘,您好歹也嫁给越筝他爹那么多年,人家也算你儿子。”


    “拉倒吧。”太贵妃,“别欺负我不识字就蒙我。我又不是先帝的正房大老婆,你们家老七那么大儿子可算不到我名下。”


    赵毓微微摇头,“毕竟小七拿了这么多好吃的孝敬您。这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娘吃了那么多小七精心挑拣的点心,是不是也得被甜腻糊住嘴巴,心中也念着小七一点儿好呀?”


    “拉倒吧。”太贵妃呵呵笑了两声,“他那是孝敬我的吗?看看他拿的东西,没几样是我爱吃的,还不全是给你的?”


    赵毓叹气,“这好端端的,您较什么劲啊?”


    太子灵均只是听着。他知道,雍王越筝与赵毓情意非同一般,而赵毓对越筝的偏袒维护也是明明白白的,甚至没有丝毫避讳。


    而太贵妃说着,用干净筷子给灵均夹了一块小排骨,裹了梅子酱,“尝尝这个,这是去年我这个小厨房腌的梅子酱,知道你爱吃,就多弄了几坛子。你要是觉得合口味儿,我让人全送东宫去。”


    “谢太贵妃。”灵均很安静夹起来吃食,也安静吃掉了。“我记得王叔也爱吃这个,我就拿一坛就好了。”


    “咱就别想着他了。”太贵妃,“他可不缺吃的。”


    赵毓抬眼了他们一下。他听说,太子一直与老娘关系很好,从小就在老娘跟前吃点心,如今看来,这祖孙情谊也的确深厚。


    他将手中的米饭拌好,递出去,“黄瓜赶紧吃,吃完了干活。”


    此时,黄枞菖就如同往年在宫廷宴会上侍候文湛一般遵纪守礼,他手中的筷子正在给赵毓碟子中夹一块蒸山药,就没接赵毓递出的饭碗。


    赵毓,“这是蟹膏子和猪油熬的酱,得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奴婢不吃,这不合规矩。”黄枞菖咬文嚼字,“等一会儿,奴婢伺候您用完早膳再吃。”


    “不是。”赵毓,“你这一早又发什么猪瘟?赶紧吃饭,咱手中一堆破事儿呢!”


    黄枞菖看起来也是一脸为难,——这不是太子在跟前吗?他可是储君!


    赵毓,“这都是自己人,你就别脱裤子放屁……”


    啪!太贵妃将筷子一横,放在吃碟上,叹口气,扭头对灵均说,“我这个儿子,这么多年在外面,日子过得艰难,人也磨得粗俗了。”


    此时的太贵妃崔氏,活像是在田间地头跟着亲戚数落自己儿子的冉庄村妇。


    “当年他在宫里的时候,不这样。”


    赵毓听着就是一乐,“咋,娘您也知道我原来还挺斯文吗?”


    “斯文?”太贵妃呵呵一乐,“那不能够。你什么时候也跟斯文不沾边。”然后,继续对灵均说,“当年,他就是个纨绔。”


    赵毓,“……”


    太贵妃继续与灵均说,“他自小就被先帝宠坏了,什么规矩都不懂。他刚生出来的时候,你皇爷爷没儿子,虽然这个儿子也不是亲的,却能滥竽充数。身为一个豆包,勉强充当干粮。”


    赵毓,“……”


    太贵妃,“先帝就这么一个儿,宠得没边,就养成了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俗话说,三岁看老,他这辈子也就这样,改不好了。他姑娘都不是他这么个混账模样。”


    说着,崔氏又叹口气,“殿下,别跟他一般见识。”


    灵均则说,“王叔人很好。”


    赵毓,“……”


    是的,太子灵均知道,即使自己与赵毓并不亲近,却也明白,他是一位极好的人。第一次见到他,是父皇被刺生死未卜。那天异常混乱,但是灵均确定,赵毓是摄政亲王人选。只是,当时他唯一不确定的是,这位摄政,是父皇留给自己的,还是留给七叔雍王的。


    突然降临的沉默。


    赵毓看着黄枞菖在太子面前不肯废礼吃喝,也就不劝他,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格非呢?”


    太贵妃,“方才宋尚宫给她送了两只鸡腿一个鸡蛋一碗面,她吃饱就去学堂了。”


    赵毓,“我还想着让她尝尝拌饭。”


    太贵妃,“闺女学堂那边要月考了,没空跟你扯。”


    赵毓点头,“哦。她读书要紧。”


    太贵妃忽然看着他,“你怎么今天这么躁?”


    赵毓一愣,“我躁吗?”


    太贵妃点了点头,“躁。你这个样子,就像被火烧到尾巴的猴儿。这是怎么了?”


    赵毓啧啧吸溜着气,“被人忽然扎了一下脉,又准又疼,问题是我还不知道是谁扎的,这后半夜睡觉,眼皮子都够呛能合上,正郁闷着呢!”


    灵均抬眼看了他一下,放下筷子。


    太贵妃见太子和赵毓也吃得差不多,“行了,承子也别郁闷了。殿下,还有你,我知道你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吃饱了,就去做大事吧。”


    赵毓和黄枞菖先送太子出来。


    灵均工工整整施了礼,没有再说话,转身上了步辇,带着他东宫的人,去向微音殿的方向。


    人马背影均消失,犹如水面抚平了波纹。


    赵毓,“一到军国大事临头,臣子们还能换个班,文湛就不成了。他一个人和几波人说了这么许久,吃不上喝不上,也没睡,想必饥寒交迫。”


    “……?”黄枞菖,“祖宗,现在是伏天,就算是雍京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微音殿临水而建,凉爽了一些,主子身上也不至于寒呀。”


    赵毓看他一眼。


    黄枞菖连忙说,“对,您说得极是。陛下肩负社稷,夙兴夜寐,此时一定饥寒交迫。”


    赵毓,“行了,你先回去吃饭,我给你拌的米饭还不错,你尝尝,我得走了。”


    “啊?”黄枞菖有些不明白,“您不让人准备些吃食给主子送过去吗?”


    “他现在应该什么都吃不下。”赵毓,“一会儿你吃饱了,就去微音殿盯着,给陛下的茶水沏得酽一些,今天估计还得一整天。”


    “哦,我知道了,放心吧。”黄枞菖见他要走,“那您去哪儿?”


    “我丈母娘家。”赵毓,“我老丈人和桂宝儿都下了诏狱,这老太太一人在家,别哭瞎了。”


    入夜,临近戌时三刻。


    赵格非从马车中探出身,尹府门口,她亲爹赵毓就站在门洞下。驾车的老刘拿了板凳放在车辕前。她下车。


    “我听你祖母说,今天书院大考。”赵毓顺手把闺女手中包裹着书本和文房四宝的小包袱皮拿过来,“考什么了,从清晨一直到现在。我让老刘下午就去书院等你了,这天都黑透了才回来,饿不饿?”


    赵格非,“八股。饿。”


    “这么早就开始做文章了。”赵毓也意外,“我还以为你们总得学两年风花雪月,再钻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饿就洗手,今天厨房忙活了一下午,有大席。”


    “也不早。我虚岁十四,先生说……”赵格非,“要是当真能下科场,似我这么大的小子,都能去考秀才了。”


    他们爷俩边说边走,还没到上房正屋,就听见里面的哭声。


    赵毓脚下一顿。


    屋内这哭声犹如巍峨山崩,又似滔滔黄河,在悲戚之中带着一股子荡荡之气,于屋内横冲直撞。


    赵格非,“外祖母,这是,哭了第几次了?”


    赵毓,“今天第五场了。”


    “……”赵格非,“中气还挺十足。”


    “嗯,你外祖母吃了一根蹄髈,两只烤鸭子腿。”赵毓,“顶我仨。”随后,他叹口气,“哭就哭吧,这心中的郁结,总得嚎出来才好。”


    然后,爷俩就没进屋,坐在回廊外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刺玫子。


    赵毓掐了一根草,逗蚂蚱。


    赵格非抬头看着天上的月。


    不一会儿,屋内有人说,“你们俩在外面作甚?还不进来。”


    赵毓连忙起来,“娘这伤心欲绝的样子,想必也不想眼前有人,我们这不是空个地,让您老好好发泄发泄?郁结抛了,心中顺了,也好多吃一碗饭。”


    赵格非也跟着进屋,一看,好家伙,外祖母哭成一颗烂桃!


    赵毓让尹夫人身边的丫鬟拿了一些清爽的药膏,涂抹在眼睛上,又用软丝的带子裹住眼睛。


    “娘。”赵毓边裹边说,“差不多了。您要是当真把眼睛哭瞎,我爹和桂宝儿可怎么办?”


    老太太叹口气,却当真不哭了,想起赵格非也来了,“心肝儿,这么晚才回来,这书院也太严苛了,你饿不饿?”


    “饿。”赵毓,“她饿,您也饿,我让厨房忙活了一下午,今晚咱吃大席。”


    等酒馔摆好,赵格非一看,还真是大席。


    不浮华浪费,当真可口。


    肉、虾、鱼、鲍鱼、海参与天九翅。


    酒水、茶、鲜果、时令菜蔬和蜜饯。


    席面的做法不是西北老家常用的那种,煎炒烹炸加浓厚香料,反而极其清淡,却透着丰腴之美味。尤其是一道甜品冰碗,里面是新鲜的莲子、藕、菱角和鸡头米,用冰块镇着,上面撒了鲜核桃仁,杏仁碎、鲜榛子外加极其名贵的西疆蜜瓜,滴了蜂蜜,配着玫瑰酸梅汤,香甜的气味娇艳欲滴。


    赵毓,“这是你表叔从漕运总督阙河图家中挖出来厨子,他们这些外放的河道总督呀,漕运的官儿呀,穷奢极侈,厨子做的饭菜味道正经不错。等以后,我带你去扬州吃正经的河工菜去。”


    他们娘仨坐好,赵毓亲手捧了玫瑰酸梅汤,“娘,嚎了一下午了,您喝口这个,润润喉咙。”


    “嚎?”


    老太太刚要发火,赵毓用眼神让丫鬟接过去汤水,给尹夫人喂着喝。


    尹夫人一尝,果然润嗓,边喝边抱怨,“你爹皮糙肉厚,……”


    赵毓,“娘,老爷那是身经百战。”


    “唉甭管是什么吧。”尹夫人自己端过汤碗,将酸梅汤一饮而尽,“你爹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我桂宝儿!他还是个孩子啊啊啊!!”


    赵毓,“……”


    眼看着尹夫人又要嚎,此时,门帘一挑,一个修长劲瘦的身影进来。


    黑底妆花缎的衣袍,孔雀翎和银丝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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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织就到缠枝莲,灿若云霞。


    ——江南好,机杼夺天工。


    这种妆花是江南贡品,绵延数百年,寸织寸金。


    “你怎么进来的?”赵毓有些意外,“我还想着过一会儿到门口迎迎。”


    文湛,“我来过两次,门房认得我。”


    赵格非一看是文湛,赶紧要起身,赵毓一把拦着,“别折腾了,都是自己人,安生吃个饭就好。”


    尹夫人虽然看不见,却知道来人了,“怎么,心肝儿,你的客?”


    赵毓,“我娘家兄弟。”


    “坐,坐。”尹夫人被丫鬟搀扶着,自己坐在大桌首席,“这一家人吃顿饭,齐齐整整,安安生生的,就是福气。”


    赵毓又给文湛端了一盏酸梅汤,“先润润,这说了两天的话,你也口干舌燥的。”


    文湛轻轻笑了一下,“好。”


    “心肝儿。”尹夫人忽然开口,“我怎么听说,你在微音殿外站了一整夜,陛下也不见?”


    雍京各府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再说,弄点“皇帝不见赵毓”这种“众所周知”的消息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赵格非吃了一勺子鸡头米,得空,抬头悄悄看了看她六叔,而文湛安静地喝酸梅汤,连个眼皮都没抬。


    赵毓则说,“……呃,这个……”


    尹夫人很担心,“你在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赵毓,“没啊,挺好的。”


    尹夫人叹气,“别是你爹的事,连累了你。”


    赵毓,“娘,别多想,没事儿。”


    尹夫人,“陛下因为什么不见你?”


    赵毓反而惊奇,“主上没不见我呀。”


    尹夫人,“那你怎么在微音殿外站了一晚上,也见不到陛下?”


    赵毓仔细想了想。他当时因为谢家用谢十一联姻的事闹腾的慌,脑中翻来覆去想着究竟是谁在背后扎自己,并且又想到北境的事情,心上烦躁,觉得微音殿外莲池有风,凉爽舒服,就在水边戳着,这一站,就是一夜。


    “呃,这个……”


    赵毓看了看文湛,此时,皇帝喝完了酸梅汤,开始吃冰碗中的莲子,还问一同吃的赵格非,“这是从运河那边捞的莲蓬吗?”


    赵格非,“我爹一向爱用白洋淀的莲蓬,这是他找的厨子做的冰碗,应该还是用白洋淀的吧。”


    赵毓,“……”


    尹夫人听着花骨朵和赵毓这位娘家兄弟相处很是和美,这是最近一段时日中的欣慰,只是,……


    “心肝儿,你这位兄弟的声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这位后生,……”


    “要说,原先,我在雍京不常住,还是当年花骨朵娘要出阁备嫁妆的时候,多住了一些日子。这位后生,……”


    赵毓,“娘,您没见过他,别多想,咱们还是想想眼前,……”


    ——眼前就是,今天的天九翅正经不错,您多吃一些。


    这话还没说完,尹夫人又转弯回去,“陛下为什么不见你?有何深意?”


    赵毓,“这主上又不是个棒槌,每天不干活就戳在那,等我哪天得空,跑过去想见就能见。主上也很忙呀。我就去了一趟微音殿,没见到就没见到呗。”


    尹夫人,“是这个理儿……,不过,……”


    赵毓,“这人和人的见面,总得讲究个机缘。远的不说,就上个月,我拎着两袋子点心回来,不巧,您和桂宝儿去淮扬春吃两淮长鱼宴,咱娘俩这不就没见着吗?我陪着老爷吃了酒,还装了一袋子酸菜回去。这不挺正常的事情嘛?难道还要复杂成您因何深意故意不见我吗?”


    尹夫人听着不对劲,“心肝儿,咱们说的,是一回事吗?”


    赵毓,“咋就不是一回事?”


    尹夫人,“要不,今夜你再去微音殿试试?”


    赵毓,“哎呀,娘。这西北、北境家族多,最近哪家也见不到陛下。我要每天去微音殿堵着,那不就成了,……,咱家当年那个啥了吗?”


    文湛忽然问,“当年的什么?”


    赵毓,“……”


    “呃,这个,……”


    “是这么回事儿。”赵毓解释道,“这要说起来,小十年了吧。桂宝儿他爷爷,那一年也得八十了,不知道谁撺掇的,看上一佃户家的闺女儿,一定要娶进门做夫人。那姑娘才十五,可是老爷子有功名,女人进门就是诰命。姑娘他爹倒是愿意,说,别说进门做诰命夫人,就是给老爷做小都愿意。可是,人家姑娘不愿意。”


    “我一听,这不成啊,这明显就是个套儿!当年西北局势不稳,朝中诸多势力犬牙交错,尹府老爷子要是再闹出强娶民妇的大事,对头势力还不得撕碎了他,连带着尹氏九部都跟着吃瓜落。可是,这老爷子不知道被谁下了蛊,就是一根筋,认定这姑娘就是他的真命天女,还说娶了她,死后能上天。”


    “老爷子辈分高,族中无人敢劝。”


    “桂宝儿他爹是读书人,这父父子子这一套不能逾越。他是想劝,既不敢劝,又不能劝,急得嘴上生了泡。”


    “我一想,这事儿其实也好办,就说,别劝,但是呢,也别顺着。我给那姑娘准备了嫁妆,又给她在西北道找了个能干的后生,他们成亲之后去镇江经商。这边釜底抽薪,那边明修栈道。在云中尹家的爷们儿,反正也没事儿,就往桂宝儿爷爷院子里一跪,不说话。院子中进不去人,也出不去人。也就七、八天,等老爷子得了信儿,那姑娘早和夫婿去镇江了,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文湛,“……哦。”


    赵毓对尹夫人说,“您让我堵在微音殿,知道咱家这事儿的人,还以为我学那些叔伯,拦着陛下不让他娶小老婆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尹夫人,”……“


    文湛安静吃菜。


    赵格非安静吃菜。


    赵毓原本爽朗的大笑,淹没在听者三人的静寂之中,尾音逐渐消亡,显出一丝尴尬来,只留下两声轻微的咳嗽,掩盖一下。


    “咳咳。”


    尹夫人叹口气,“这个馊主意,我就知道是你出的,你爹还不跟我说。”


    “这怎么能叫馊主意呢?这多明智啊!”赵毓,“这事不能顺着老爷子,那是大祸;可如果硬是逆着他,老爷子一口气上不来,也是大祸。西北打着仗呢,这老爷子一登仙,那些对头必定策动言官,又是孝,又是礼,还不得让尹氏九部全收拾铺盖卷回家丁忧。西北还打不打了?”


    尹夫人又叹气,“你说明智就明智吧。还有,我知你自幼与陛下交好,可有些话,以后也得忌讳一些,就比如陛下后宫之事,这不是臣子能议论的。”


    赵毓,“哦?”


    文湛终于抬了眼皮,看了尹夫人一眼。


    尹夫人,“咱们这位陛下,早年因为言官劝谏他广纳内宠绵延子嗣而杀过人,当年可是血流成河。今上雄才,绝非听不进去谏言的君主,其它的事,就算言官的话再刺耳,他大多能容,但龙有逆鳞,这里就是。毓儿,以后,陛下是否册立皇后,纳嫔妃,这些,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赵毓看着文湛,嘿嘿一乐,“也是,陛下娶不娶小老婆,咱们做臣子的,也的确管不着。”


    啪!文湛手中筷子横在碟子上。赵毓赶紧拍拍他修长玉白色的手指,连声说,“管不着,管不着,咱都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