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线

作品:《侯夫人边关纪事

    侍女们是走了,赵婉却趴在亭中的围栏上,看着随风泛着微微波澜的湖面若有所思。


    她想到临州城也有关外进过来的牛羊等物,那些羊毛最后都到哪儿去了?


    若能组织起女娘们,如棉花一般将之纺成毛线,然后织成毛衣,想必也是个很不错的就业方向啊。


    如今百姓当中,棉麻的利用率其实已经相当高了,普通人能穿上棉布衣裳,贫苦人则大多只能穿麻衣,这些衣裳平常时节穿着很是不错,冬日里却不甚保暖。


    有钱的,自然可以做成两层,冬日絮上鼓鼓的棉花,夏日则拆下来。无钱的,却只能絮些旁的物事,更甚者连夹层也无条件制作。


    每年于雪中冻死之人并不少。


    而毛纺,在大衍并非没有,而是相当稀少,也不太用来做毛衣。


    更多的,是那些游牧民族,将动物的皮毛整张鞣制,尔后拼接成可防寒防沙的袍裳。


    而用针织的方式将纺成的毛线织成衣物,却是此前从未有过。


    无需购买与操作复杂的纺织机,无需宽敞的空地,无需占据大片大片的时间……只要几根木枝削成的光滑的针,一卷毛线,就可以随时随地地将之快速织成保暖的衣物!


    而这一切的根源,还在那些在此时无甚大用的羊毛上。


    赵婉回忆着在现代时的那些毛衣织法,却遗憾的发现自己除了会简单的基础针法,就只会织那种很多个大洞的围巾了。


    当初读初高中时,那样的围巾可时髦得很,有玩得好的伙伴过生日,无论是夏季还是冬季,通通都送围巾、围脖。


    赵婉那会儿的生日正是秋冬接壤之际,每年同学们送的围巾,各种颜色,各种形式,她都戴不完。


    她送出去的亦不少,只不过手艺有限,通常织出来的围巾不是缺阵便是多针,总归有些这样那样的瑕疵。


    但无妨,赵婉生得好看,是学生们暗中在贴吧评定的级花,能得她一条围巾,就已经是很值得暗戳戳炫耀的事情了。


    当然,赵婉本人沉迷学习,对网络玩得不太顺溜,因而对此一无所觉。之所以后来知晓,还是毕业时玩得好的同学告诉她的。


    想远了,赵婉摇摇头,将那些日渐模糊的记忆埋藏在脑海深处,继续思考着眼前的事情。


    嗯……赵婉相信,民众的智慧是无限的,只要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提供了一个火种,这些百姓们便能自发地利用这星星点点的火种去燎原。


    她相信,只要自己提供了最初级的织法,心灵手巧的女娘们自然会逐步研究出各色花样来。


    思及此,她看了眼在亭子边上侍立的侍女们,将她们召来,问道:“你们可知临州的那些羊毛,一般都处理到何处去了?”


    几个大侍女不知自家夫人怎生沉默了一阵后,突然问了这样的问题,皆努力回想着偶尔上街时看到的景象。


    然而由于她们出去采买或约着小姐妹出去游玩时,大多不会去那等杀猪宰羊的腥臭地界,因而短时间内,竟无人能回答赵婉的问题。


    立在阿谢身旁的、此前顶替了奸细阿青位置的云喜,近来本就一直不太安分,总禁不住以一副高众人一等的姿态睥睨旁人,偏偏主子们都长时间不在府中,令她一肚子的主意无处施展。


    此时见机会来了,云喜垂着的眼睛咕溜溜地转了几瞬,抬头却已是面带笑容:


    “禀夫人,奴婢虽未亲历,但奴婢的爹曾经说过,那些屠夫们宰了羊后,通常都会将羊毛弃之不用。


    若有耐心些的,便挑了柔软些的细毛,将之卖至城北的工坊中,那里有做毛毡之物的,他们亦有铺子不仅卖布料,还卖这种毛毡。”


    赵婉打量了一下回话的云喜,认出她乃前院一个小管事的女儿,当初将人送上来时,她念着府上老人的情分,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同意了。


    她对云喜口中的毛毡颇有些兴趣,便继续问了问其详细情况。


    云喜向来喜欢逛那种绸缎布料铺子,总想着等她有朝一日飞上了枝头,成了侯府的小夫人,定要豪爽地将看中的物事买下,因而对此事还真有些了解。


    她道:“那工坊不过是仿着关外游牧之人的方法,做些墙毡、地毯等物,因其比不上关外来的那般精美,毛毡生意倒是一直比不上其他料子的生意。”


    她语气中满是遮掩不住的兴奋,并认为这是侯夫人要重用自己的前奏。说不得下次离开总督府时,便要带上她这个得力的侍女呢,到时……


    一想到不久后便有机会去到小侯爷跟前伺候,云喜面上的笑容更盛了。哼,这些只会埋头做事的丫头,自然是比不上她这个机灵的。


    她要多带着艳色好看些的衣裳,她这么年轻,打扮起来,定然是不输侯夫人的。到时候她做成了小夫人,又先为小侯爷生了儿子……将来这世子之位,她倒也不是没有沾染的可能。


    云喜虽心中已转过几道弯地精打细算着,眨眼间便已盘算到将来的世子之位了,那双透着精明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赵婉,见赵婉似有要事吩咐,忙挺直了腰背,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


    “阿秀。”赵婉唤道。


    “奴婢——”云喜的笑意顿在脸上,将要出口应答的话也哽在了喉头。


    嗯?为何适才是她尽心尽力地回了话,夫人使唤的却是别人?


    阿秀阿秀,又是阿秀,不过就是个愚钝得不堪一击的小浪蹄子,就因为是侯夫人从自个儿娘家带来的,便受如此重用!哼,等她被小侯爷看上,有这小丫头好看的!


    云喜匆忙掩下面上的愤懑,又小心地看了看周围,见夫人未曾注意到她方才的表情,才缓缓放下心来。


    如今时候未到,她可不能轻易被侯夫人发现了自己的心思。哪有女娘愿意夫君看上自己身边的丫头的,她可要小心些了。


    “奴婢在,夫人请吩咐。”阿秀上前,不卑不亢,仔细听着夫人地嘱咐。


    “你便替我跑一趟,去北市收些羊毛回来,这一次无需太多。”想到阿秀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力气也不大,赵婉便又随口道,“云小管事这回随我一道回府了,便叫他陪同你去罢。”


    男人么,就该做些力气活嘛。这种搬运羊毛之事,就让云前去干。


    “是。”阿秀也知夫人顾着自己,笑着应道。


    *


    阿秀的行动能力是十足强大的,不过第二日,她便支使着云前将几麻布袋子的羊毛带了回来。


    因着那羊毛不甚干净,不仅有污秽之物附着其上,更有浓重的腥膻之味,担心夫人闻不得,阿秀贴心地叫云前先将羊毛放在了柴房。


    云前苦着脸搬运着虽不重却满是异味的羊毛,暗中腹诽,这女娘得了侯夫人的令牌,倒真抖起来了,连他这个小侯爷的亲随都敢指使。


    虽是如此想着,云前却也老老实实地继续搬着,并不假手于那些谄媚着上前的小厮。


    他力气大,一手一大袋,很快便完成了任务。


    将最后两袋羊毛丢在柴房,云前欲双手环胸摆摆谱,好得一个这小女娘的感谢。将将抬手之时,又见着自己手上沾染了脏污,只好嫌弃地垂下手,直直立在了阿秀面前。


    “?”阿秀歪歪头,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管事怎生干完活了不走,还要站在她面前挡路。她可还要赶紧回去给夫人回话呢,可不愿浪费时间!


    “!”云前颇有些气结。不是吧、不是吧,这女娘怎生一点也不知趣?旁的人若得了他的帮忙,只恨不得扑上来道谢了,这人怎么还一脸嫌弃?


    阿秀见他本就板着的脸上气色愈发地不好,忽然福至心灵,明白是自己疏忽了。平日里她受着别人的帮助,都会客客气气地道谢,怎么偏今日就忽然没了礼数了呢……


    她可不能给自家夫人招来闲话,让人觉着她们夫人身边的人不好!


    “这回可辛苦云管事了,多谢。”阿秀端庄地笑着,很有夫人身边大侍女的样子,既不上杆子讨好,亦不摆什么傲气。


    谁见着她如今这模样,能知道她从前不过是个与主子两人相依为命的、面黄肌瘦的可怜小丫头?


    不过从前几年主子病了一场起,她便好过了……


    云前见这人面带笑容,心思却不知飘到哪儿去了,顿了顿,才干干地回了句,“不客气。”


    而后头也不回地利落而去。


    只不过那无人注意的耳尖,却是悄悄地红了些许。


    阿秀自去夫人身边回话,也得了几句夸奖。


    赵婉在前一日便弄清楚了这羊毛纺线的原理,比起棉花,羊毛要多了梳洗挑选,挑选上好的软毛,去掉杂质,而后去掉些许附着于毛上的羊脂,自然晾干,疏毛拉伸纤维,使羊毛们变得蓬松而更加柔软。


    光是前期的功夫便不少,需要许多人力去完成。


    纺羊毛固然可以全然由个人去手工制作,但如此制作出来的毛线,却粗细不均,因而赵婉打算建立工坊,用统一的标准纺织成毛线,如此既均匀,又快速。


    边关的女娘们届时既可入羊毛坊中纺毛,亦可入织衣坊中针织,便是有那无闲暇来做工的,也尽可以赊购羊毛,挤出闲时来纺织成品,再交入坊中换取工钱。


    边关苦寒,需要穿毛衣的时节很长,还可多做些手套、毛袜,将士们穿上这些,要暖和许多。


    至于羊毛,赵婉清晰的知道,只要这玩意儿有了价值,必定便会产生价格,她不怕这些,也并不是要做什么无本的买卖。


    再者,若是羊毛的需求足,亦能促进些边关贸易,也是件好事。


    要知道,关外可不仅仅只有个高兹,其他零散的游牧民族,亦或是小部落们,以往虽忌惮高兹的威胁与大衍的强大,但若有利益可为,他们定然不会放过机会。


    朝廷靠不上,俨然一副让边关自生自灭的态度,还不许边关自己折腾么?


    临州城的女娘们,是时候用自己的能力去创造一片新天地了。


    边关,也是时候多做些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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