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听到成绩两个字不紧张？”


    许清圆弱弱反问。


    许爸并没有卖很久的关子：


    “420分，全县第三。”


    “还行欸，”妈妈笑，“你出来说考得一般的时候我还想能不能过四百呢。”


    许清圆矜持地点点头，确保自己没有一丝骄傲的神情能被作为以后的靶子。


    她趁许爸还没提到后面的事抢先发问：


    “表姑还说了什么嘛？”


    “G高的分班制度之类的？”


    许爸立刻给了她一个惊奇且老怀大慰的眼神。


    “不骄不躁、目标高远。”


    “你考完试之后已经完全进入到高中生的状态了。”


    “这才是学霸风范！”


    这点尬夸对许清圆城墙一般的脸皮来说还差点火候。


    真是一生爱提前的东亚人。


    许清圆默默想到，她还能再提前一步，现在就进入到大学生活人微死的躺尸状态，就是不知道他们乐不乐意。


    不动声色地听完许爸夹带私货的夸奖，终于等到正题。


    “G高有三十个班，你们走预招进的八个班都是实验班，中考进校的是普通班。”


    “目前实验班内部是平行分班。”


    “五月九号开学，六月初、七月初和八月底有三次月考。”


    “九月一号开学的时候就会正式分班，并且会根据预招成绩和前三次月考成绩提一个高分班。”


    许清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分班规则她早已遗忘 ，现在听起来还挺新鲜。


    妈妈却微微皱了皱眉，担忧起来：


    “你这个预招成绩，在我们县还可以，放在G高可能就不够看了。”


    “还是要好好努力啊，这三次月考，争取要考进高分班。”


    啊！


    许清圆忽然感觉心跳一滞。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语气。


    再配上爸爸的一句鸡汤就更对味儿了！


    果然——


    “要有信心，你不比别人差，你的接受能力从小到大都很强......”


    “但是也不能盲目自信，.......”


    鼓励和敲打双管齐下。


    许清圆品味着这不太美妙的滋味，忽然放下了碗筷：


    “爸爸、妈妈。”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多少年都难以开口的话说了出来：


    “其实，不一定要进那个班不是吗？”


    许爸许妈都停止了夹菜，默默地看向她。


    目光中意味复杂，许清圆在短短一瞬能品出来的就有许多——


    鼓励、审视、惊讶、好奇。


    以及——不认同。


    许清圆嗓子一紧。


    似乎在瞬间就有无形的重担压在肩头。


    十五岁和二十二岁的灵魂在此刻仿佛融为一体，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空中的大气压强和心里疯狂滋长的退意。


    但她不能退缩。


    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能否说服父母，是争取自己高中学习话语权的第一步。


    也是最关键的开端。


    再次默默吸了一口气，选择性地忽视他们的目光，许清圆终于出声：


    “爸妈，你们和表姑，觉得进高分班好，无非是有两个好处——”


    “教师资源好，学校肯定会给高分班各科配备最好的老师。”


    “学习环境好，同学都是厉害的人，比较着学不会松懈。”


    许爸认同地点点头，许妈则强势插话。


    “对，你说得没错。”


    “你可不要小看这两点——”


    眼看她就要展开分析。


    “妈妈，你让我说完行吗？”


    许妈惊讶地看着许清圆，但也瞬间噤声。


    说话权暂时回归。


    “教师资源，据我所知所有实验班相差无几。”


    许清圆咳嗽了一下，补了一句：


    “杨子豪他哥哥说的。”


    “妈妈，你们难道一届只带一个班吗？”


    许妈是本县的高中老师，县城高中师资紧张，一个老师带三个班也是常有的事。


    “高分班的老师肯定也会在别的班教学，而且能进G高的老师又能差到哪里去？”


    许爸许妈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一点。


    “而就学习环境来说，长期处于高压学习之中，未必是好事。”


    “一旦受到打击，缺乏正面情绪，很有可能会一蹶不振。”


    上辈子在这个班吊车尾两年的窒息感被话语带出，压得她喘不上气了一瞬。


    许爸沉吟着，许妈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想到刚才女儿说的话，还是忍住了。


    “其实......”


    “其实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不想去高分班，更不是给自己的找一个不用努力的借口。”


    “我想说——我已经快十五岁了，这样的事情，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终于......


    许清圆长舒一口气。


    终于把压在喉头多年的话付诸于口。


    许爸依旧沉吟着，妈妈眼中的审视和不认同却在一点点消散。


    她专注地听着。


    “如果我成绩不错、心态良好、喜欢挑战，我当然愿意去更好的班级。”


    “但如果我要花费巨大的代价、心力俱疲才能够到它的门槛，又或是我很介意胜负比较，会因为排名而内耗。”


    “我想待在实验班才是更好的选择。”


    许清圆抬起亮得惊人的眼睛，盯着父母的脸。


    “所以，能不能多给我一点信任。”


    “让我自己试试看。”


    最终，这顿饭在沉默中散场。


    许妈许爸并没有立刻表态，但下午她学习的时候，许爸主动问起她还有没有需要的资料。


    许妈则问她用不用去她学校找老师答疑。


    许清圆立刻答应下来，她正需要一位和蔼可亲的数学老师、一位技艺精湛的物理老师和一位教学新颖的化学老师给她一对一上课。


    当然这根本不可能，就算真有这样几位老师，他们又正好有空，许清圆也舍不得爸妈花那么多钱。


    但去妈妈学校找老师问问题是免费的，不问白不问！


    同时她心中稍稍一松，爸爸妈妈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接下来，她要用真材实料的成绩向他们证明，她可以用自己的节奏学习，也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沉浸学习的时间过得飞快。


    五天之后，许清圆抱着一大摞标了疑问的资料书跟着妈妈去她的学校。


    这开学前的二十六天，她给自己定下了每天一道圆锥曲线、导数大题的任务。


    积少成多，比别人多几倍的练习时长，她就算在这两章再没有天赋也该有所收获了。


    物理则是隔天一道电磁场大题，因为物理原理比较繁杂，牵涉公式甚多，所以必须花大量时间消化吸收。


    化学直接从水溶液中的离子平衡起手，同样是每天一道，外加反应常识的积累。


    以上这些都是需要苦心钻研的脑细胞杀手，除此之外她还按部就班从高一上必修一的内容开始自学，看看课本做做中档题，休息调剂的同时也在训练自己的专注力。


    五天的规律学习后，许清圆的专注力也有一定提高。


    虽然还是最多只能专注三十五分钟，但所需的休息时间变少了。


    之前学习三十五分钟要神游二十分钟才能完全进入下一轮专注  ，现在只需要休息十分钟即可。


    坐上自家的车，流动的风挑动了她平静的心湖。


    漫画中湛蓝的天正在她头顶，贯穿县城的母亲河汩汩流淌，路边的粗糙灌木触手可及。


    林徽因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不正是现在的光景。


    许清圆忽然升起了拥抱大自然的念头。


    她想出去玩了。


    “耶？”


    等红绿灯时瞟了一眼手机的妈妈忽然出声，随即把手机上的内容递给她看。


    “今天G高发榜，你们学校的喜报也做出来了。”


    噢，发榜了。


    一直沉浸在学习中的许清圆看到消息恍若隔世。


    就像爸爸说的那样，她已经把自己当高中生了。


    原来自己现在才算真正考上吗。


    喜报上的名字都不陌生，几乎都是她初三的同班同学。


    她将名单往下滑到最后，依然没有看到乐秋的名字。


    和上一世一样，她预招考试发挥得并不理想。


    以她平时的成绩其实是能够上末班车的。


    “妈妈，我和乐秋发个消息安慰她一下。”


    许清圆和妈妈报备一声，略显陌生地点开□□，切换账号。


    此时她的头像还是一个网上随便搜的卡通少女。


    切换成功后，映入眼帘的是99 的未读消息。


    以及在最上面置顶男生头像。


    许清圆大为震惊，她瞬间就想起了这个阶段的少女心事。


    而她之前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一个聊天框已经是红色的99 。


    震惊之后，许清圆感受到从头皮一路滑到尾椎的尴尬，车的底盘快被她脚趾抠穿。


    谁能来救救她，她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难道要和十五岁小男生暧昧拉扯吗？


    虽然没有法律能约束她，但她心里知道这是犯罪啊！！


    空着的那只手使劲握了几下拳，宣泄无处安放的尴尬。


    她最终选择先逃避一会。


    点开乐秋的聊天框，上一次说话还是在考试那天。


    然而，对着那个灰下去的同款不同色的卡通头像，她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乐秋没考上吗？”


    “好可惜。”


    妈妈开车过了十字路口，遗憾道。


    “只能看中考了。”


    “你还记不记得，她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摔了腿，打了石膏，你那天要考试在旁边背书，她主动跑过来把我扶到椅子上坐着......”


    “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姑娘好贴心，你们当朋友我一直很支持.......”


    许清圆闷闷地“嗯”了一声，斟酌许久，最后只写下：


    “你要不要出来和我一起学习？我帮你看看你最近做的英语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