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仰春娘

    阮婆婆一听这话,两耳嗡震,“我虽独身,在此也住多年,却也恪守规矩,少在人前。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谢春娘:“婆母,阮庄敦怕是要认您当娘。”


    阮婆婆的眼泪断在眶前,哦了片刻,恍然大悟,“儿媳妇,是我想岔了。”


    事实上,谢春娘和阮婆婆都想简单了。


    阮庄敦不想给自己换个娘,他是想给自己换个运。


    前婆婆是个耳根软还不分是非的主儿,今儿在她跟前一条心,明儿又跟别人沆瀣一气,怀疑谢春娘想霸占阮家的财产。


    谢春娘当日被阮家扫地出门便有预料,阮家大房积攒的家业迟早落在阮庄敦手里。


    此刻她看着阮庄敦前来,猜测此人究竟目的为何?


    前夫亡后,谢春娘早早在枕下藏了一把磨过的菜刀。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闯入她室内。


    雪亮的刀刃划破对方手臂,叫声一出,阮家闻风而动,灯火大亮,谢春娘才知竟是阮庄敦亲自来索她命。


    犹记得那菜刀砍得对方深可见骨的一道伤,可见二人之仇已无法和解。


    谢春娘:“说吧,你想如何?”


    阮庄敦捂着她留在自己胳臂上的刻骨铭心:“我想如何,嫂嫂何必明知故问?”


    谢春娘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是来宣战的。


    阮庄敦本死去的心,被这一句话突然点燃生机:“嫂嫂竟明白我的心?”


    谢春娘左右看一眼,寻找趁手的东西:“我自愿离开阮家,不再过问大房的财物去向。你如今得了钱却不罢休,那我便奉陪到底。”


    话落,对面阮庄敦骤然爆出一声锐鸣:“什么财物!从头到尾,我想要的都不是那些!”


    他显出几分声嘶力竭:“我恨你是块木头!你究竟何时才能明白我的真心!”


    刚选了趁手的一块石头,谢春娘凝眉困惑地看着仿佛要碎成一块块的阮庄敦。


    半晌,她甩了石头,“这里头还有背德的事儿?”


    阮庄敦猩红着眼,沉声道:“嫂嫂,堂兄他死了都一年了。”


    谢春娘有些无力,扶着路边大柳树:“尸骨未寒呐!”


    又看一眼殷殷望着自己的前堂小叔子:“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对了,这事儿你爹娘知道吗?”


    阮庄敦说我爹娘全听我的。


    谢春娘:“你爹娘也不是东西。”


    犹记得当日便是二房的婶娘时不时撺掇前婆婆尽早把自己打发走。


    阮庄敦:“我娘当日也是有苦衷的。”


    谢春娘身为其中大苦主,很是不解:“她还有苦衷了?”


    阮庄敦莫名羞涩:“我娘也是想尽早让我娶上媳妇。”


    “且说了,堂兄的死虽有些遗憾,但生命无常,他走得很是时候。堂兄走时,我恰好及冠,可以成家了。”


    谢春娘:“......”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阮庄敦却还不甘心:“我听闻你定亲的男人是个臭外地的,嫂嫂,别与他好,跟我好吧!我保证一定对你好!”


    看他摇头晃脑在发春癫,谢春娘一阵恶寒席卷上身,“你开口说话真叫人恶心。”


    未免被纠缠,谢春娘三步并作两步窜回家中。


    惊魂未定,她娘寻了过来。


    “春丫,你嫂子瞧见你在村口跟个撑白纸伞穿白衣的男人站了半晌,有这事儿没?”


    毕竟不太体面,谢春娘语气不坚定:“有...还是没有呢?”


    孙秀香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呐‘菩萨保佑’,“又是白纸伞又是穿白衣,你嫂子吓一大跳,进门就喊闹鬼了。春丫,不会是阮女婿从地下寻来吧?”


    谢春娘无奈,只好和盘托出。


    孙秀香大喘口气,“不是死人的事儿,那就不算事儿。”


    母女两个对坐半晌,各自平复心绪。


    孙秀香问:“你是如何打算的?”


    谢春娘支吾:“原先寻柳十全,一是我到岁数想成家了,二是想着他这人有武艺傍身,万一阮家来寻仇,好有个帮衬。眼下既然没了仇家.....”


    她扭了扭身子:“要不然,算了吧?”


    孙秀香:“这不好吧。”


    谢春娘也觉得怪不妥当的,“那我再想想吧。”


    这一想,过了半月。


    这一日谢家大门在黄昏时分被敲响。


    谢春娘看着五个大汉满头大汗地进进出出,很快把谢家小院院角堆满了整齐和院墙齐高的柴火堆。


    “嫂子,我是周二。”


    个头最高,笑起来憨憨的汉子道。


    “嫂子,我是罗三。”


    个头最矮,笑起来露出虎牙的汉子道。


    “嫂子,我是齐四。”


    其人最瘦,笑起来嘴有些歪的汉子道。


    “嫂子,我是况五。”


    身形最胖,笑起来有几分孩子气的汉子道。


    柳十全等几个兄弟说完,才开口:“前些时候寻了差事,有些不得空。今日我带他们来见见你。”


    谢春娘倒很大方,挨个称呼过,客气地问吃过了没。


    兄弟们一溜声儿说还没呢。


    灶屋缩着的谢大郎和媳妇对视一眼,齐齐苦了脸。


    谢大郎:“怎么办?”


    胡豆满摇头,“娘不在家,我不敢做主。”


    满院足够过冬的柴火,谢春娘没法不留客吃饭。


    得了小姑子话的胡豆满手脚麻利地烧火弄饭,糙面掺着糠蒸成大窝头,就滚沸的酸菜浆水,端上桌,她笑着招呼几个好兄弟别客气。


    “就当是自己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等人一走,齐四失望地咬了一口窝头:“就给咱们吃这个?大哥上回不是说嫂子家给他吃的刀切面嘛。”


    周二不挑剔,直言:“大哥是人家女婿,咱们几个又算什么?”


    罗三给众人舀了浆水:“有的热乎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齐四梗着脖子往院里瞧,正看见大哥跟在人家姑娘身后进了南屋,忍不住瞎猜:“大哥是不是背着咱们吃好的呢?”


    况五随口道:“四哥,你是不是眼馋?”


    齐四像是被拽了毛的黄鼠狼,龇牙道:“我眼馋什么。”


    话是这么说,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点起昏黄烛光的屋舍,那灯暖融融,光是瞧着就让人心里怪暖和的呢。


    屋内的柳十全不知兄弟们的谈论,听谢姑娘有话说,心下无端跳得飞快。


    一进屋内,豆灯亮起,他不敢好奇多看,只坐在长凳上老实盯着自己身前的空地。


    谢春娘:“叫你来呢,没别的,就是咱两的婚事....”


    柳十全忙从袖口掏出一个红封布递给她:“上回你叮嘱我的事儿,我没忘。这是我去镇上最有名的姻缘庙求来的吉日,就在一个月后的十六。大师说十六那日,你我命盘皆亮红鸾星,那一日便是最好的。”


    谢春娘接过红布,左思右想,还是没拆开:“要不......”


    柳十全又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她:“对了,这是我前些时候赚的银子,不多,只三两,你先收着吧。”


    谢春娘好奇:“这么短时间你就能赚三两银子?”


    柳十全:“我去镇上的镖局聘了个镖师,帮着押了几趟短镖。”


    见她垂眸盯着银子,神色不明,忙补充道:“这自然不是长远之计。这活计朝不保夕,说不准哪一日就在路上遇到麻烦,放心,我会再寻更稳当的差事做。”


    谢春娘:“这个不急着说。”


    柳十全察觉她欲言又止,耐心地等着。


    “就是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


    谢春娘深吸口气,一咬牙:“我不能跟你成亲了。”


    “至于原因,你不要问,总之,我不想耽误你,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谢春娘只觉浑身舒服,一抬头,微晃的灯光下,男人伟岸的身影似乎突然挨了天雷劈打,眼底碎光如有泪莹,破碎、迷茫、无助......


    谢春娘一瞬心软几分,忍不住凑近点:“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不值得你这般伤心。”


    柳十全头一回直直凝望她的眼眸:“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谢春娘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你没做错,是我的错。”


    “这样吧,你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我。”


    柳十全却不应声,“我不同意。”


    谢春娘一下硬了心肠,站起身垂视他:“你跟我耍横?”


    柳十全仰头望着她平静不带一丝情感的面容:“那一日,你摸了我。此事,你须得对我负责。”


    “我摸过的男人多了去了!”谢春娘下意识道,很快反应过来:“再说了,我何时摸过你?”


    “兵营门辕下,是你先握住了我的手。”


    谢春娘回忆一番,“我那是取你手里的银子。”


    “二两银子。”


    柳十全强调般,眼神落在谢春娘的手上:“还有今日的三两。”


    言下之意,银子在你手上,我人便是你的。


    谢春娘咚咚走到屋角柜子,窸窣过后,又脚步声很重地走到男人跟前,“喏,连带之前的,一并还你。拿了银子,咱们两清。”


    男人平静的目光看着她,丝毫没有伸手接银子的念头,只问:“那你摸了我,怎么算?”


    ‘大不了你摸回去’


    谢春娘险些脱口而出,理智却在一瞬间控制住她的冲动。


    此话一出口,可不就承认她真的摸过他了吗?


    “没做过的事情,我不认。”她坚定到。


    男人眼底有失望一闪而过,不再直视对方,反而恢复成最开始不堪承受、被打击到的破碎神态。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你改变心意?”


    吃软不吃硬的谢春娘不再理直气壮,“就...就突然....”


    柳十全:“那又为何找上我?”


    谢春娘:“这不是我年纪大了,一直孤身...”


    “难不成短短半月你突然年纪变小了?”


    柳十全想不通:“总还有旁的缘故吧。”


    谢春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支支吾吾,心说总不能告诉你我仇家没了,你这个看门护院的自然也就没了用处。


    一会儿望望灯,一会儿看看地,抓耳挠腮,最后被他盯得心虚不已。


    柳十全:“这些天,你想过我吗?”


    谢春娘点头:“我那是在想怎么....”开口拒绝你...


    柳十全:“我也想你。”


    “我只记得,那日你同我说,你是个好女人,想要给我一个家。”


    “这些,都不作数了吗?”


    好女人,志在天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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