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晗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的闪烁，心头掠过一丝失落。


    “既然如此，”她强压下心头的怅惘，唇角重新扬起温柔的弧度。


    “那等宫主出关，姐姐一定替你安排。”


    “时候不早了，”凌晗忽然起身，裙摆在月色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你早些休息。”


    叶玄麟应了一声，凌晗便悄然离去。


    刚走出清霖苑，凌晗拐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再出来时，又变回了江天明的模样。


    “呵呵，我倒是没地方可住了呢……”


    “算了算了，去四御殿凑合凑合吧。”凌晗自嘲一声。


    …………


    与此同时，四方宫深处，大长老府邸内却是烛火通明。


    樱绾绾蜷腿坐在宽大的玄木座椅里，那椅背高耸，愈发衬得她身形娇小。


    一头银白如月华的长发并未仔细束起，只是随意披散着，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稚嫩却毫无表情的脸庞旁。


    她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赤瞳如同浸染了鲜血的红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与外表年龄截然不符的深沉与锐利。


    她那小小的手正握着一枚特制玉简，指尖反复摩挲着。


    案几上堆积的卷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中域……竟会沦落自此……”她低声轻语，嗓音清脆如幼童，语气里却带着历经沧桑的洞悉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


    “偌大一个中域，人才济济，综合实力不知道比我域强了多少。”


    她将玉简轻轻放在案上，赤瞳中闪过一丝复杂：“就这么分裂，死的死，伤的伤。四域女修之圣地，如今……却是这般光景。”


    最终，她的赤瞳锁定在关于那个名字上，眸色暗沉下去。


    她一遍又一遍，近乎无声地念着那个曾经响彻四域的名字，冰冷的童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姜洛神呀，姜洛神……你也会老，你也会输……就这么……死了？”


    烛火忽地一跳，在她银白的发丝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那双赤瞳中，说不清是快意，还是怅惘。


    “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你可是姜洛神啊……”樱绾绾脸上带着几分惆怅。


    记忆的阀门缓缓打开。


    樱绾绾再次回忆起来那次，数万年前的往事。


    也是她和姜洛神第一次见面。


    “樱！绾！绾！


    ”


    蕴含着滔天怒意的清叱如同惊雷，在她身后炸响。


    姜洛神左侧腰际的衣衫被鲜血浸透，留下一个明显的破口。


    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身形化做一道璀璨的流光，以惊人的速度紧追不舍。


    所过之处，凌厉的气劲将空气都撕裂出呜咽之声。


    “姜师姐！我……我不就捅了你一下吗？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吗？”


    樱绾绾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如同一缕难以捕捉的轻烟在山林间穿梭。


    她不敢回头，嘴上却心虚地狡辩着，试图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去你麻的！”


    一向在人前还算注意形象的姜洛神，此刻显然是气急了，竟忍不住破口大骂，清丽的容颜因为怒火而显得更加明艳逼人。


    “我和你师兄切磋呢！我俩说好的单挑，点到为止，愿赌服输！堂堂正正！看看谁是当代天骄。”


    “你倒好哈！小阴逼！”


    姜洛神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趁我俩打得焦灼，气息牵引难以他顾，你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摸过来，对着我的腰子就是一剑？！”


    那道阴险的幽光，那瞬间穿透护体灵力、直抵脏腑的刺痛与随之而来的气血阻滞感，让姜洛神现在回想起来都心头火起。


    这根本不是切磋，这是赤裸裸的暗算！


    “我那是……那是怕我师兄吃亏！”樱绾绾强词夺理，声音却越来越小，显然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


    “放腻麻的屁！”姜洛神速度再增三分，一掌隔空拍出，磅礴的灵力化作一道巨大的掌印，轰然拍向前方那片林地，逼得樱绾绾不得不狼狈转向。


    “我看你就是想趁机给我来个狠的！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歹毒！”


    林木倒伏，碎石飞溅。樱绾绾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银发飞扬。


    她知道自己理亏，但被姜洛神如此毫不留情地追骂，那点愧疚也很快被不服气取代。


    “反正又没真把你怎么样……”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然而这话却被姜洛神敏锐地捕捉到了。


    “没把我怎么样？”姜洛神气极反笑，周身灵光爆闪，速度骤然提升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几乎是贴在了樱绾绾身后，冰冷的声音带着杀意在她耳边响起。


    “看来今天


    不给你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你是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下一刻，樱绾绾只觉周身空间一紧，仿佛陷入了泥沼，速度骤降。


    她惊恐回头，正好对上姜洛神那双燃烧着怒焰、却依旧清澈冰冷的眸子。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白皙稚嫩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她头猛地一偏，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


    屈辱！难以想象的屈辱！


    她，樱绾绾，何时受过这等对待？


    然而，这还没完。


    姜洛神似乎觉得很有趣，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竟带着几分轻佻地捏住了樱绾绾的下巴。


    强迫她抬起那张此刻写满惊怒和泪痕的，如同幼童般的脸。


    “啧啧，看看这小脸，被打红了倒是更像娃娃了。”


    姜洛神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在樱绾绾脸上，眼神却冰冷如刀。


    “你说你，都几百岁的人了，怎的还这附模样。”


    “莫非是修炼得走火入魔，连身子都长不大了？还是说……你们南域就喜欢这等模样的？”


    啪！


    又是一记反手耳光，抽在了另一边脸上。


    “废物。”姜洛神松开手，取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碰过樱绾绾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听着，”她居高临下，眼神睥睨，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近乎残忍的天骄气息。


    “带着你这张永远长不大的脸，滚回你的南域去，躲在你师尊师兄的背后藏好。”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或者回家找妈妈哭诉去吧，你这童颜或许她还会心疼，给你颗糖吃？”


    烛火下，樱绾绾娇小的身躯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那火辣辣的触感仿佛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依旧清晰地烙印在肌肤之上。


    这件事，在她心底盘踞了很久，很久。


    自那以后，她真的再也没有踏出过南域。


    如同姜洛神当年讥讽的那样，她长久地待在师门的羽翼之下，躲在师尊的庇护中，藏在师兄师姐的身影之后。


    曾经的锐气与锋芒，似乎真的在那一天被彻底打碎、磨平。


    是恨吗？细细品味，却又不像。


    那只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


    一根纤细却无比坚韧的丝线，缠绕在她的道心上，无法挣脱，也无法忽视。


    师兄师姐们后来都曾叹息，说她被打掉了天骄应有的那根傲骨。


    她从不反驳，或许，他们说得对。


    时光荏苒，如同无情的长河。


    后来，师尊仙去了，如同庇护她的大树轰然倒塌。


    再后来，那些曾为她遮风挡雨的师兄师姐们，也一个个相继陨落或寿终，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逐一熄灭。


    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个曾被姜洛神断言只配躲藏，被打碎了傲骨的人，却阴差阳错地，接过了南域最沉重的担子。


    坐上了这四方宫大长老之位，成就了大乘巅峰。


    她用一种近乎沉默的坚韧，撑起了这片天地。


    如今，连那个给予她这一切屈辱与复杂心结的源头——那个光芒万丈、不可一世的姜洛神，也走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