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怂恿完艾瑞斯，林墨就感到一阵后悔，他自诩的独立思考哪里去了，以一个人未犯下的罪去审判他的现在？一个唯物主义者盲目相信封建时代的传统？


    “不过，那个甲虫看起来很强，我们还是先做点准备吧。”


    林墨的呼吁引来众人的认可，然而他接下来的问题却没人回答。


    焰刃甲魔畏寒，但多少度能降低它的活性没人清楚。


    甲壳刀枪不入，只有关节处比较薄弱，酸液魔法是否能软化甲壳没人思考过。


    巨石能压扁甲虫，可甲虫的极限承压也无人知晓。


    恶魔天生抗毒能力极强，催眠药物也没人试过。


    “那这东西，以前有人猎杀过吗？用什么办法？”林墨按捺住抓狂的冲动，期待地看向现场的7名猎魔人。


    他们就像是被小学老师提问的幼儿园孩子一样，傻笑着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林墨。


    “焰刃甲魔是A级恶魔，它们一般出现在魔王军中，恐怕只有圣城的圣骑士团才有和它们对战的经验。”艾瑞斯抱着肩，勾了勾嘴角。


    “你观察得很细致，考虑也很全面，难怪能做出那么厉害的魔法道具。”


    林墨无奈地耸耸肩。


    “那么现在怎么办？联系圣骑士团？”


    “小哥好天真。”


    “哎，年轻人是这样的。”


    “有大领主的亲笔信或许可以请得动吧。”


    “可是佣金呢？谁付得起？”


    林墨想说什么，可他看着穿着朴素的村民和仅仅只能拿出黑面包和熏肉招待他们这些救命恩人的村长，忽然很想念一个110就会赶到的现代警察。


    “我去调查吧。”


    艾瑞斯吃掉手中最后一片面包，表情满意地说。


    他向一旁的法师要了几张酸液魔法卷轴，谢绝了几名要帮忙的年轻人，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起身出发。


    林墨跟在艾瑞斯的身后。


    “很危险，你别跟着。”


    艾瑞斯回头看了眼林墨，但没有加速跃出林墨的视野。


    “放心，我会躲得远远的，等虫子死了再上去抢点甲壳。”


    林墨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小跑着跟在艾瑞斯身后，他不想一个人呆着，他会一直担心艾瑞斯的死活。


    担心，他因林墨的怂恿而死。


    艾瑞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释放一个跟踪术，恶魔经过的地方会产生魔力污染，只有一些敏感的人能够直接感知。


    跟着恶魔的踪迹，他们渐渐地远离了平原，靠近了附近的山林。


    树林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到处是拦腰截断的巨树，有动物的残躯被弃置在烧毁的林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气，林墨忍不住捂住鼻子。


    一个空气净化术丢出，臭味散了不过几秒就又卷土重来。


    艾瑞斯看他没见识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是硫磺的气味，这种浓度不会死人的。”


    林墨抽了抽嘴角，也就是说这是二氧化硫的气味了，虽然低浓度不致死，高浓度可是会窒息致死的。


    鉴于不知这片硫磺矿到底有多大，在林墨的强烈抗议下，艾瑞斯不以为意地同意绕路。


    不远处一道山壁挡在踪迹前，林墨仰头看着百米高的峭壁，诚恳地建议艾瑞斯放弃。


    “你知道吗，林墨，大多数村子都建在帝国的道路旁。”艾瑞斯忽然开口，声音很平静，表情很冷淡，但林墨听出了压抑的不甘。


    “或者说，只剩下路边的人类村庄活下来。”


    “其他没有猎魔人路过的村庄，即使全村被屠戮也无人知晓，只有领主们收税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死绝。”


    “你要是害怕的话，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艾瑞斯没说他的打算，但林墨知道，这个村落只能依靠艾瑞斯了。


    想来即使是领主之子，也无法说服领主重金邀请圣骑士团来救一个小小的村落。


    “但我们可以在村子里设下陷阱，主场作战总好过千里奔袭。”


    林墨指着峭壁，提醒艾瑞斯，万一爬到半路，虫子袭击过来，他们大概率完蛋。


    但艾瑞斯担心甲虫被他们打怕了，计划迁移去其他地方袭击，两人一时僵持起来。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他们默契地抬头，硕大的攻城锤从天而降。


    艾瑞斯一把推开林墨才向后跳去，仅仅只是半秒的差距，他的右手就被刮下了一片肉。


    而林墨跌跌撞撞向后摔去，连滚带爬地起身时，就感到右脚关节传来异样的疼痛。


    声波炸弹的探针切着刁钻的角度，扎入焰刃甲魔的关节处，然而不等探针运作，甲虫弯曲关节，轻松折断关节。


    林墨看了眼表情懊恼的艾瑞斯，丢出一个水雾术，这个魔法能制造大片高温蒸汽，正好用来阻挡焰刃甲魔这种有体温感知的恶魔。


    艾瑞斯快速移动到林墨身边，伸出染血的右手，治疗了林墨的脚踝，随后他提起剑，俨然一副继续作战的打算。


    “你疯了！你根本没有赢的概率！”林墨紧紧抓住艾瑞斯，低声骂道。


    “不，你给了概率。你先走，我要确认它的酸液抗性。”


    艾瑞斯拍了拍林墨的手臂，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林墨没松手，但艾瑞斯轻松挣脱了他，向前跃去。


    “好机会，宿主，快找个地方解开声波炸弹的频率限制！”


    猫球悬浮在空中，举着加油两字给林墨鼓劲。


    “把声波炸弹变成对人专用炸弹，炸死魔王吧！”


    鼓励他杀死现在从头到脚都属于人类的艾瑞斯。


    林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下意识向远离猫球的方向跑去。


    不想听。


    不想听猫球劝他把保护人的武器变成杀人的道具。


    不想听猫球劝他杀一个为了保护弱小村庄而豁出性命的好人。


    不想听好人没有好报。


    “宿主！快加油呀~！”猫球拖着可爱的尾音说。


    “只要杀死魔王，你就可以回家，不用面对恶魔了哦！”


    回家。


    林墨的脚步几乎要停下，回到有碳酸饮料的家，回到最恐怖的画面是电影特效的家，回到有热水器有松软床铺的家。


    只要杀死一个注定会危害世界的人就行了。


    林墨下意识按住肩膀，艾瑞斯推开他的力道似乎还残留在身上。


    他停下了脚步。


    猫球称赞着他的决策，描绘着没有魔王的安定世界。


    林墨只是面无表情地使用着魔法，从空气中汇聚盐酸液体，装进石英容器，又从脚下的焦土中提炼出硫酸，从系统中兑换出硝石，转眼制备出硝酸，装入另一个容器。


    “宿主？”猫球举着一个问号牌子跳到林墨面前。


    “我没准头，别劝了。”林墨把两种酸液混合，制造出他所知道腐蚀性最强的王水。


    由于系统只能兑换天然存在的东西和这个世界流通的产物，除了生物胃中存在的盐酸，其他产物只能重新制备。


    成功将王水装入玻璃容器中，林墨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快被汗浸透，徒手制备高危酸液，换个地方，他估计得被老师轰出实验室。


    身后远远传来巨大的震动，林墨没时间得意自己完美的制备，只深吸口气，被臭气呛得一边干呕，一边赶路。


    远处火光冲天，双头战锤在空中挥舞，小小的人影在峭壁上腾挪躲闪，引诱甲虫撞击峭壁，可碎石落下，只让小人岌岌可危。


    等林墨再次看见艾瑞斯的时候，他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火焰灼烧的血痕与尖刺划开的创口在残破的衣物间闪现。


    看到林墨出现，艾瑞斯脱口而出一句熟悉的你疯了。


    两人不由默契地笑起来。


    “这个！超强酸炸弹！帮我扔甲虫脑壳上！”


    林墨举起三角瓶，黄色的液体在瓶中摇晃。


    艾瑞斯闪身躲过甲虫的镰刀穿刺，下意识地看向甲壳上被酸洗得异常干净的刺。


    但他点点头。


    “好。”


    当三角瓶摔在甲虫脸上，一阵浓烟腾起，滋滋的腐蚀声从头部迅速蔓延，如海水沸腾般的可怕声响在空气里回荡。


    焰刃甲魔停顿了一瞬，疯了一样四处撞击，用力得好像想把自己撞死。


    林墨的心脏在狂跳，眼前的景象堪称惨烈，可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令他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焰刃甲魔停止了动作。


    艾瑞斯挥剑斩下甲虫的前肢，将巨镰扔在林墨眼前，沉重的闷响，差点让林墨惊叫谋杀。


    “你要的甲壳。”艾瑞斯勾了勾嘴角，很难怀疑他不是故意。


    太大了，林墨嘀咕着，捅了捅如金属般锃亮的甲壳，要求艾瑞斯砍碎点。


    艾瑞斯很不文雅地翻了个白眼，但也拿出剑对着镰刀比划。


    他们嘻嘻哈哈充满劫后余生的快乐，直到古怪的切割声传来。


    林墨又一次被推开。


    小了很多的利刃从天而降，插入眼前的□□，血肉被穿刺的声音，骨骼被切割的声音，大得不可思议。


    一只缩小的焰刃甲魔从甲虫腹部破体而出。


    长长的镰刀前肢直直插入艾瑞斯的胸口，温热的液体溅满林墨的脸，他听见有什么咯咯声吵得吓人。


    “……逃……”


    艾瑞斯嘶哑的声音唤回林墨的神志，他这才发现，那烦人的咯咯声是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与抖得无法动弹的林墨不同，被穿透的艾瑞斯，凶狠地将长剑切入焰刃甲魔的胸甲缝隙。


    血污下，冰蓝的眼睛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


    “宿主，得想个办法抢走他的剑，不然剑会吸取恶魔的生命力，魔王会活下来哦。”猫球又跳了出来。


    “真厉害啊，宿主，这么快就完成任务，可以实现回家的愿望了。”


    林墨一下子停止了颤抖。


    什么操蛋的世界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