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两个馋虫

作品:《和毒唯夫君二三事

    梅渔在钱府的时候就知道陆家的老夫人,也就是陆青临他曾祖母有八十多岁了,她嫁过来也有六日了,一直没见过。


    听说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容易生病,近几个月来更是整日卧在病榻上,没多少清醒的时候,不好去打扰,下人间小声讨论都说老夫人怕是大寿将至。


    不过,这两日老夫人精神头又好了起来,梅渔陪萧夫人用完午膳后,萧夫人就拉着她一起去和安堂拜见。


    到了地方,还没进屋就听到里头清脆响亮的摔碗声,梅渔心头一跳,转头去看萧夫人。


    萧钰看向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沉声问:“谁在里面?”


    “回夫人,是……”丫鬟犹豫了下,才说,“是二老爷。”


    是陆金,也就是老夫人的次子。


    梅渔还没见过他,但关于他的事知道一些。


    老夫人偏心偏的厉害,对待长子陆征,也就是如今袭了爵的英国公极为苛刻,但对待陆金这个小儿子就百般宠溺,将其宠成了个骄奢淫逸、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早年娶了个性子强的妻子,他还能有所收敛,后来他发妻亡故没两年就又露出本性来了,整日泡在秦楼楚馆里头,惹下不少事都是英国公出面给他摆平的。


    后来,老夫人年纪大了,脑子清醒过来,明白了谁对她好。


    “滚!给我滚!”


    歇斯底里的一声,有人着急忙慌地从里面跑了出来,推开门时,嘴里还在说着:“这个老不死的,真是老糊涂了,你那点好东西不留个我还想留给外人——额,大、大嫂。”


    陆金看见檐下站着的人时,脸色一变,讨好笑笑。


    萧钰脸色黑沉,不满道:“二弟,母亲而今年岁大了,受不了气,你若是还念着那点亲情就少说几句话,有什么想要的和我说便是,跑来这闹个什么劲,也是一把年纪了,还是如此不稳重。”


    陆金汗颜:“是,大嫂教训的是。”


    “行了,回去罢。”


    陆金跟条狗一样灰溜溜的走了。


    梅渔见萧夫人脸色不好,便轻轻挽住她的胳膊,甜甜叫了一声:“奶奶。”


    萧钰回过神来,看着她心情好了许多:“没事,进去罢。”


    方才在外面,梅渔就闻到股苦涩的药草味,进来后,那味道越发浓郁,其间还混着着香炉里燃的安神香,窗户和门都关严实,气味便散不出去,越往里走,味道就越发古怪刺鼻。


    绕过屏风,来到里间,拔步床的帐帘下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影,仰躺在那,呼吸急促,还没缓和过来。


    床前地上刚摔碎的碗还没来的及清理,黑褐色的药与这屋内昏暗的光线融合在一起,顺着地板缝一直蔓延,将将至脚底,梅渔不动声色侧了一步。


    萧钰略微一礼,轻声道:“媳妇萧氏见过母亲,问母亲安。”


    “是萧钰啊,来了好,来了好,快扶我起来。”


    拔步床边,手脚麻利的嬷嬷打起帘子,将人扶起来,又拿了个高枕头叠一起让她靠着。


    老夫人坐好,才扭头看过来。


    她头发像罩了曾白霜,眼眶凹陷发黑,连坐起来都没有了,张开嘴,牙齿早已掉光,瘦瘦小小的,还躺在花色大红的被衾中,看着有些骇人。


    梅渔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了如此大岁数的人,在天喜村,能活到六十岁就已经是高寿了。


    “你是……?”


    老夫人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萧钰笑着拉过梅渔的手:“这是青临的媳妇儿,您的曾孙媳,听着您身子好了些,我就带这孩子过来瞧瞧您。”


    梅渔行了一礼,叫人:“曾祖母。”


    “青临?那孩子都娶媳妇儿啦。”


    “是啊,也是十八的人了。”


    “他人呢?他怎么不来?”


    梅渔回:“曾祖母,青临今早起便去宫里头读书去了。”


    “读书啊……读书好,”老夫人声音迟缓,她静神片刻后又用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看向她,伸手,“来,孩子,过来,让我瞧瞧你。”


    梅渔走近,将手放进了她那双枯槁,瘦的仿佛只有一层干巴巴的皮的手里,身子不由一颤,凑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怪味。


    老夫人盯她脸盯了好一会儿,视线才向下打量一转子,松开手:


    “是个壮实的孩子,以后孩子肯定也好生。”


    梅渔唇角笑容一僵,低头敛目没有说话。


    萧夫人打着圆场:“俩孩子年纪都小,这事不着急,母亲好好注重身子,总能抱着曾曾孙子的。”


    “好哇好,哈哈……”


    老夫人听了开心,笑的合不拢嘴。


    梅渔望着她黑洞洞的嘴,心里发慌的紧。


    等从和安堂回到玉华院,在铺着羊绒毯子的榻上午憩了片刻,醒来时心里才舒坦些。


    “小姐晚上想吃些什么?”


    金瑶拿着把犀角梳子给她梳头。


    银瑶接话:“上午看见小厨房那放了好大一只羊腿,说是姑爷晚上昨晚上吩咐,今天要吃烤羊腿。”


    她这么一说,梅渔也有点馋了,但光吃烤羊腿会有些腻,便让底下人熬点虾仁莲子粥喝。


    天气凉了,日头落的也早些,天蒙蒙黑时,院里空地铁架子上的羊腿快成了,肉香味飘的院门口经过几个别地方的仆役都忍不住停下来多闻两口,咽了口馋水,刚想感叹在这院里干活都有劲,说不定还能分两口,仔细一瞧是玉华院,脚底抹油,没了人影。


    梅渔从小厨房里平日做饭的王婆子手里接过油刷子,往那羊腿上刷了层油,滋啦响,浓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勾她心痒痒。


    旁边还搭了个小火盆,烤了点花生吃。


    梅渔过了把烤肉的瘾,放下油刷子,喜滋滋地想去拿个刚烤好的花生吃,忘了现在自己手上没那么厚的茧子,烫的将那花生又丢了回去,直往手指吹气。


    “小姐,你怎么能直接上手拿呢,想吃给我说,我给你剥。”


    金瑶放下手里的铁钳子,边数落边剥。


    “没事,不疼,就是红了点。”


    梅渔笑笑,伸手接过她剥好的,放手里吃着玩。


    心里算着陆青临也快回来了,不知道今天会给她带些什么。


    说起来,自打那夜她喝醉之后,她和陆青临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些,他对她好的有些过分。


    除了那事,他什么都答应她,每次出门必然会给她带各种新奇小玩意儿或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日行三餐也都是让人按她喜好准备着,下人们对她毕恭毕敬,其他院里的也都没主动找上门过,平常在府里碰到对她都很客气。


    舒服是舒服,就隐隐有些不对劲。


    这日子好的过头了。


    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她现在就感觉自己是米缸里的米虫,吃的还是最好的米。


    她闲下来,脑子里就不由多想,想他到底是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有,喜欢她为什么不和她睡觉(动的),前日她旁敲侧击问过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就又被压着亲了一通,亲的她喘不过气,也不问了。


    管他嘞,爱睡不睡,当她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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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他睡。


    哼,谁稀罕呢,谁稀罕,呵呵。


    脑子里想着这些不着调的,梅渔目光一转,便瞧见了两个小脑袋出现在墙头。


    是陆嘉婷和陆嘉耀。


    两个人眼睛直愣愣盯着那块烤羊腿,都没注意到自己被发现了。


    之前每次做点什么好吃的,这俩孩子都会鬼鬼祟祟地趴在那,起先看见她还知道跑,后面一次她拿碗装了点酒酿鹅脯递给他们,他们就不跑了,时常在饭点过来蹭两口,偏生她让他们直接进来就是了,两个人怎么都不肯。


    梅渔想到之前在钱府的时候,陆青临也老趴在墙头看她,这难道是他们陆家人的什么怪癖?


    她也不勉强,相比他俩的娘,她倒觉得这俩孩子可爱多了,从前她就喜欢和村里的那些孩子玩,跟他们待一起会更自在些,故而每次用饭时都会多备点,有时两个人来晚了,她就给他们留着,等人来,让小厨房热一热。


    “嘉婷、嘉耀,又来蹭吃了?”


    陆嘉婷看见她,眼里都放着光,央求:“好嫂嫂,我想吃那个烤羊腿,求求你给我弄一点吧。”


    “就嘉婷一个人想吃吗?”


    梅渔看向另一个年纪要小些的孩子。


    陆嘉耀性格要内敛些,被她这么一问,脸都红了,只是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还有阿耀,他也想吃。”


    陆嘉婷替弟弟回道。


    “好,两个小馋虫,等着啊,嫂子这就给你弄去。”


    梅渔看见他们来还挺开心的,姑且算是她在这个府里除了陆青临外,关系最好的了。


    只不过,他们的这种关系可不能让薛婵知道。


    陆嘉婷说她娘管他们俩管的可严了,平日里根本不让他们吃这些,要是知道,以后指定不让他们过来了。


    梅渔让人将烤好的羊腿装了一盘子,又拿了点花生,让银瑶搬了个凳子在墙下,她踩上去,将手里的花生先递给他们。


    “你俩带回去尝尝,这花生可香了。”


    她又从银瑶手上接过那盘肉,想着油滋滋的,让他们徒手抓也不好,往身上抹了油,他们娘看见了肯定要起疑心的,便又让人拿了双筷子过来,一人一口的投喂。


    “香死了,嫂子,我哥那混,额,他去哪找来像你这么人美心善的人的,我都想娶你了。”


    陆嘉婷一面吃一面不忘夸,看弟弟就顾着吃,也不说两句,拍了下他的头,“是不是,阿耀。”


    陆嘉耀忙点头。


    俩都是漂亮孩子,梅渔听着开心,看着更开心,心里都乐开了花。


    “行了行了,快吃吧,回去后别忘了先用薄荷水漱漱口。”


    梅渔夹了块肉递到陆嘉婷嘴边。


    她刚张开嘴,突然看向她身后,脸色一变,拉着陆嘉耀就往下爬,活像见了鬼。


    怎么回事?


    梅渔困惑地回过头,看见那人,手里的筷子连着肉一起掉到地上。


    少年一身白襕衫,站在离门一步之遥的青石板上,秋风萧瑟,鼓起他宽大的衣袖,让他瞧上去有种形销骨立的病弱。


    “玎珰”声响,是他腰间革带下的玉佩撞在了一处。


    梅渔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他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毛绒绒白色的一团,天黑了,看不清。


    “夫君,你回来了。”


    她笑着朝他跑去,离的近了,才发现那是只兔子,但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了。


    陆青临抬起手,嘴角上扬,眼里却无笑意:


    “夫人,兔子肉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