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像是潮水般涌来，周岁澜感觉，祭坛顶端那个被悬着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她能看到那截纤细的脖颈，看到垂落的长发上凝结的霜花。


    是她？


    这个认知在脑海浮现出来，周岁澜浑身一颤，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


    但就在她彻底栽倒的前一秒，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


    威廉半蹲下身，将她稳稳地背在背上，手掌扣在她的膝弯处。


    “沈彧......”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威廉的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眉头还紧紧蹙着，像是陷在某种噩梦。


    爱丽丝跟在旁边，目光时不时落在周岁澜身上，又飞快地移开。


    风穿过冰棱的缝隙，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低语。


    另一边，雪坡下的枪声渐渐平息。


    谢远清靠着一块岩石，抬手擦掉溅在脸颊上的雪，耳麦里传来一阵电流声，紧接着，尹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谢队，马库斯的人撤了，要不要追？”


    “不用。”谢远清的目光扫过雪地上散落的弹壳，声音冷静，“他们的目标是冰川腹地，追上去只会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那边怎么样？和爱丽丝取得联系了吗？”


    耳麦里的声音顿了一下，尹槐一脸惭愧说：“爱丽丝和周岁澜一起行动了。”


    谢远清的声音沉了下来，“她怎么会单独带周岁澜行动？不是说好了保持通讯，等待大部队汇合？”


    尹槐叹了口气，连忙解释：“她出发前给我发了定位，就在冰川祭坛的东侧入口，距离我们这里大概两公里。”


    谢远清立刻直起身，拍掉身上的积雪，从背包里掏出战术地图铺在岩石上，指尖划过标注着冰川地形的区域：“你立刻带两个人从侧路绕过去，注意避开马库斯留下的暗哨。我带主力直接往祭坛方向赶。”


    “明白。”尹槐的声音刚落，谢远清又沉声加了一句：“告诉队员，遇到危险优先保护爱丽丝。”


    耳麦那头的尹槐愣了愣，随即应声：“放心。”


    挂了和谢远清的通讯，尹槐想了想，又按住耳麦上的通话键，而此刻，耳机里只有电流滋滋的杂音。


    刚才还能捕捉到爱丽丝姐的通讯信号突然断了。


    爱丽丝小心翼翼地跟在威廉身后。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周岁澜的手，威廉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爱丽丝的动作一顿，抬头时正对上威廉深不见底的眼眸。


    爱丽丝没有退缩，“她的脉搏比正常人心跳慢了一倍，你没有发现吗？”


    威廉背着周岁澜脚下不停，沿着冰缝间的小路继续前行：“只是受了惊吓。”


    “惊吓？”爱丽丝突然加快脚步挡在他面前，“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快接近濒死阈值了，是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量正在维持她的生命。”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已经死了。


    威廉定定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爱丽丝说，“对她做了什么？”


    风突然变大了，卷起地上的冰渣打在三人身上。


    威廉：“我比你更清楚她的状况，我做的一切，只是想让她活下来。”


    爱丽丝听到含糊不清的答案，忍不住追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威廉的眉头拧起，刚要开口，背上的人却轻轻动了动。


    周岁澜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反应好一会儿，才意识自己正趴在一个温暖坚实的背上。


    “先放我下来......”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还有些发虚，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威廉的衣领，才勉强找回一点真实感。


    威廉侧过头看向她，“醒了？”


    周岁澜推了推他的肩膀。


    威廉将她放下来，问道：“沈彧是谁？”


    周岁澜扁了扁嘴，茫然片刻，反过来问道：“怎么了？”


    威廉不动声色：“你晕倒的时候说了他的名字。”


    周岁澜与他对视良久，想骂他两句，又觉得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只能好似回想了一下，“不是很熟。”


    说完，她转身打量着四周，冰缝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刻痕。


    威廉咬了咬后槽牙，一脸怪相，愈发毛骨悚然。


    爱丽丝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没什么事，”周岁澜伸出手，盯着掌心看了一会儿，“我为什么会晕倒？”


    爱丽丝将目光移向威廉，并没有说什么，随后垂落了眼帘。


    周岁澜的目光扫过两人，心底的不安层层叠叠地涌上来，又问：“我们要去哪？”


    威廉：“祭台。”


    周岁澜突然觉得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后退一步，和威廉拉开距离。


    她就是死了在祭台，这辈子都无法走出的阴影。


    锁链缠在四肢，越是挣扎，皮肉越疼，一丝逃跑的可能都没有。


    然后是匕首抵上胸口的触感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道一点点压下来，从最初的钝痛，到刀尖刺破皮肤、划开肌肉的锐疼。


    刃尖狠狠扎进心脏的那一刻，挣扎都成了徒劳。


    绝望比死亡本身更磨人。


    四肢因恐惧和痛苦痉挛，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就那样孤零零地悬在黑暗里，被锁链缚着，被利刃穿透，连最后一点求救的声音都堵在喉咙里，任由死亡一点点吞噬自己，只剩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无助，死死攥着她的灵魂，直到意识彻底沉下去。


    她已经死了才对……


    威廉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去那里。”


    威廉皱眉道：“为什么？”


    没有提高音量，甚至连眼神都未变，可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爱丽丝下意识后退半步。


    周岁澜攥紧拳头。


    她不想再去那里，可面对威廉释放的威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爱丽丝在一旁欲言又止，却终究被威廉的威压慑住，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周岁澜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逃不掉，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良久，她松开攥紧的拳头，指尖冰凉得失去知觉，低低应了一声：“......好。”


    妥协的话音落下，威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良久，收回视线，“那就走吧。”


    爱丽丝快步跟上，伸手想扶周岁澜一把，却被她轻轻避开。


    周岁澜吸了口带着冰碴的冷风，抬脚跟上威廉的脚步。


    就在这时，冰层下传来沉闷的嗡鸣，像是有什么庞然的东西被惊扰，脚下的冰面开始剧烈震颤，雪层簌簌往下掉。


    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一只布满青黑色鳞片的巨爪从裂缝中出来。


    周岁澜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她脚下的冰面突然崩裂，整个人朝着漆黑的裂缝坠去。


    “抓紧！”


    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周岁澜仰头看去，威廉半个身子探在裂缝边缘，另一只手死死抠着冰缝边缘的岩石。


    周岁澜下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


    裂缝下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那只爪子再次出现，这次的目标还是悬在半空的周岁澜。


    威廉反应极快，猛地发力将她往上拽了上来抱进怀里。


    同时背脊弓起，外套瞬间被撑破，数根骨条从他背后猛地刺出，骨条尖端锋利如刀，表面还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朝着巨爪的方向横扫而去。


    骨条狠狠刺入巨爪的鳞片，墨绿色的粘稠血液喷溅而出，落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冻结成诡异的绿色冰晶。


    怪物发出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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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缩回爪子，结果被骨条死死钉在裂缝边缘，剧烈的挣扎让整个冰面都跟着颤抖。


    紧接着，那只巨爪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挣断了两根骨条，带着断裂的骨茬狠狠拍向威廉的后背。


    “小心！”爱丽丝冲过去却被冰面的震颤绊倒。


    威廉闷哼一声，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击，重重摔在冰面上。


    他背后的骨条缩回体内，只留下背后破烂的衣服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将身下的白雪染得通红。


    那只巨爪在裂缝中又挣扎了几下，最终缓缓沉下去，只留下裂缝中不断传来的低沉嘶吼。


    周岁澜惊魂未定，转头就看到威廉，赶紧去搀扶。


    “威廉！”爱丽丝连忙爬起来，跑到他身边，想要查看他的伤口，却被他抬手拦住。


    威廉喘着气，艰难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周岁澜身上，确认她没事后，才松了口气，“别怕......它暂时不会出来了。”


    周岁澜看着他背后不断扩大的血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闷又疼：“你怎么样？流了好多血......”


    威廉额头上布满冷汗，摇了摇头。


    爱丽丝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她摸出随身携带的急救包，看着威廉背后狰狞的伤口手足无措：“伤口太深了......”


    周岁澜之前见过沈彧背后长出骨条，所以不觉得奇怪，可爱丽丝的反应有些奇怪了。


    她搀扶起威廉，重量大半压在她身上，“爱丽丝，你知道该怎么救他吗？”


    爱丽丝上前，掌心缓缓向上抬起，捧起威廉的手感知了一下，“祂的力量正在消散。”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莹光，在她皮肤下流转。


    “我只能暂时稳住他的状况，他体内的力量流失太快，必须尽快找到能量的源头。”爱丽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岁澜看着那神奇的金色能量，震惊得说不出话。她之前只觉得爱丽丝身份特殊，却没想到她拥有这样的能力。


    爱丽丝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艰难地开口：“他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我们认知里的人，普通的医疗手段对他无效。我的能量只能暂时修补他受损的肌理，但补不上他耗损的本源力量。”


    周岁澜愣了一下，“本源的力量？”


    “本源力量，就是支撑这些异类存在的根基。”爱丽丝目光扫过威廉背后尚未愈合的伤口，“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没有人知道全部的世界。”


    周岁澜皱眉，扶着威廉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爱丽丝小声说道：“这个世界就像一层被缝合的旧布，表面是我们熟悉的城市、雪山、海洋，可针脚下，藏着无数蠕动的阴影。那些阴影的主人，就是邪神。”


    周岁澜的心猛地一沉，“......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是什么样，而是无法被定义。”爱丽丝叹了口气，“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可能是深海中缠绕山脉的触手，也可能是冰川下沉睡的怪物。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违背了人类的逻辑和理智，有的人只是看到了它们的残影，就疯癫到啃食自己的手指，甚至只是听到了它们的低语，就把自己的耳膜生生捅破。”


    “刚才那只，是欧雷尔斯的眷族，是被它们力量污染的生物。就像马库斯的人，他们疯狂地追寻冰川腹地，不是为了财宝或者地盘，而是想唤醒被封印在祭坛下方的欧雷尔斯——那是掌管极寒的古老存在。”


    周岁澜的目光下意识投向威廉。


    “威廉先生体内的力量，我暂且不清楚，但祂不是眷属。”爱丽丝顿了顿，目光落在周岁澜。


    她之前一直奇怪，周岁澜作为普通人，身体为什么会有异常的能量波动。


    现在仔细观察，那股能量完全是来自威廉。


    这位姐姐是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