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殷乐手上的截红绳是从一个高僧那儿得到的。


    很小的时候，他曾经随母亲到过一次佑宁。佑宁的香火气是最浓的，或许也是因为这儿十分灵验吧。


    对于这一段往事，他已经记不清了，这基本都是由母亲过去的日记，拼凑出来的。


    不过他倒是还记得，当时那高僧把盒子递到他手上时，对他说了四个字。


    “物归原主。”


    ……


    清晨，殷乐出门晨跑。正逢周末，他有大把的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用以备考。


    公园里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偶尔打几声招呼，闲聊上几句。


    走过马路后，他意外的想起一件事：


    年初的那段时间，自己整天浑浑噩噩的，哪怕是在过马路依旧神游天外，以至于差点被车撞死，幸亏被人拉住了。


    拉住他的是个女生，穿的很厚实，还戴着手套。头也几乎埋在绒线的围巾里，一身雪白，像是要融进冬日里。


    可惜，北桉虽冷，却不会下雪。


    女生放开拉住他衣袖的手，殷乐却准确捕捉到她手腕上的那抹殷红。


    那里有一根红绳。


    但也仅仅是一根红绳。


    很多人都有，谁都可以有。


    紧接着，女生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刘海。殷乐也借此看清了她手腕上那根红绳的细节之处。


    他的呼吸兀自停了一拍，急忙移开眼。


    “谢谢。”


    他缓过神后道谢，眼神依旧飘向别处。


    “不客气，以后小心点，再见。”


    女生的声音不大，却意外的在人群中格外清晰。


    他目送着女生走到另一边。一会儿，一辆车开过来，女生坐上车离开了。


    回到当下，他再一次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这根红绳，正如那时的自己。


    他的嘴角不禁扬起，眉眼弯弯，发出一声轻笑。


    他回想起母亲日记上写的：


    “我问那高僧：''大师，这红绳不该是一对吗？怎么只有这一只呢？’那高僧答我：＇如今，只剩下这一只了。’”


    “但临走时，那高僧又和我说了一句话：


    命定之人，红线为引，千绕轮回，终得善果。”


    2


    月考过后，姜芨回了一次老家，收拾了一点杂物回来。临近国庆假期，她干脆就请了个小长假回家休息。


    早上在家睡到自然醒，姜芨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她下意识的把手枕边摸了摸，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机。


    “嗯，我手机呢？”


    姜芨此刻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全凭直觉，习惯性的穿上拖鞋，走出房间，四处搜寻自己的手机。


    走到沙发旁时，身体一软，她又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


    这次睡醒，她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放在哪了。似乎是在晾衣服的时候，把它放在阳台的桌子上了。


    她撑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睡太久了，头有点疼。


    室内的空调开的低，以至于让姜芨忘记了一件事。


    现在是9月了……


    于是当她打开阳台门时，差点就被迎面而来的热浪拍晕过去。


    只一瞬间，她又关上了门。她站在门口，不敢再打开。但又看见了与自己仅一门之隔的手机，像赴死一般打开门，飞快地伸手拿过手机。


    晒了一天的手机，此刻的温度高得惊人。


    “嘶——烫烫烫！”


    姜芨此刻左右手交替着拿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在地板上，让它自然冷却。


    “这玩意质量真好，晒这么久都没爆。”她心想。


    过了五六分钟，姜芨打开手机，发现了很多条未读的消息，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同学。


    不过还有一条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殷乐。）


    虽然已经过了三四个月了，但将还是很快的，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有些幽默，但又真的很倒霉的男生。


    虽说两人都在一个学校，但似乎开学之后并没有碰过面。


    姜芨通过了申请，发了句你好，就没有再看消息了。


    然而，手机的另一头殷乐坐在教室里，正盯着手头的手机。


    “喂，老头乐，你干啥呢？诶，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温钰正好从教室外进来，拍手拍了下殷乐的后脑勺。


    殷乐哎转头一本正经的看向温钰。


    这目光盯得温玉浑身发毛。


    “哎呦，我天，你别拿着这么恶心的表情看着我，简直是比吃了屎还难受。”


    “温钰。”


    “嗯？”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嗯？！！！！”


    温钰拉过旁边的椅子


    坐下，把脸凑向殷乐。


    “那个女生是谁啊？咱们学校的吗？”


    温钰饶有兴致的盯着殷乐，却发现此人根本就没听他说话。殷乐没有理他，继续在手机对话框里删删减减。


    “算了，你不说那我不问了。现在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找我要姜芨的联系方式干嘛？”


    殷乐像是才听到他说话似的，眼睛不舍地从屏幕上移开。


    “啊？你说什么？”


    “我说，”温钰按下了那一丝丝怒火“你找我要姜芨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因为我喜欢她。”


    “喔。”温钰好像没有听清他说什么，随便应了一声。随后又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身体向后仰开始仔细的打量起他来。


    “啊？啊——”


    温钰的尾音拖的很长，似乎万分不可置信。殷乐感觉温钰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脸上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像是看见了地上一摊呕吐物一样。


    然后他听见温钰说：


    “不是吧？就你？”


    “嗯？”


    殷乐听的莫名，挑了下眉。


    ……


    十分钟后，温钰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学回家去了。温钰离开后，殷乐颓然的靠着椅背叹了口气，抬起头，茫然的望着天花板。


    手机自动熄屏，殷乐磨蹭许久，最后也只发了一句：


    （你好。）


    3


    他似乎总能在学校看到她。


    校内的便利店里，他发现她似乎很喜欢喝酸奶，几乎每次都会买。


    每周一，两个竞赛班参加训练的时候，她总是坐在第一排。她的物理成绩向来很好，一直都是老师表扬的对象。每次老师点到她的时候，他的目光都不由得追随。


    他偶尔也会在食堂碰到她，她点的菜每次都很少，大概是胃口很小吧。


    他发现，她很喜欢去学校的图书馆 。因为好奇，以及这个少年人莫名其妙的爱慕，他也因此去做了半个月图书馆的志愿者。


    “姜芨，借阅次数最多的类型是：中国古典文学。”


    中国古典文学吗？那她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忍不住的去想。


    她喜欢坐在哪看书呢？


    是窗边是走廊是书桌前，抑或是花廊的长椅上。


    ……


    10月下旬，校动会如期举行。


    天气转凉，大多数人都穿上了外套，或是换上长袖。一中艺术院旁的桂花基本上都开了。


    “这桂花都开遍了，我怎么闻不到呢？”


    姜芨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放空，嘴里嘟囔着。  “啊嘁！”


    她吸了吸鼻子，原来是感冒了。


    姜芨自觉地回到教室，戴上了口罩。今天到学校的时间，较平时早了很多，但她也不打算在这个时间刷题，就这么趴在桌面上发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将其把手机翻出来看了一眼。


    （班主任：周考成绩.xls）


    然后在同一时间里，班里很多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姜芨：？你们都在叹气什么？


    打开文件，发现这是一张总表，涵盖了整个年级的成绩。这次的第一名还是周泠，而自己排到第十六。


    还有一个和自己同分的人。


    （殷乐，重点三班，总分697……）


    “真巧。”她想。


    重点三班。


    ……


    “真巧～哟哟哟～老头乐，你啥时候这么酸了？”


    温钰把一句话拉得很长，不时还夹着啧啧两声。


    “真不是我说，老头乐，你那么害羞干嘛？兄弟我支持你，虽然说你99.99%会失败。哈哈哈哈，哎呦，不行，你给我笑死了，哈哈哈……”


    温钰笑了很久才停下，此刻他再去看殷乐的表情。


    此男的脸色已经黑的和锅底一样了。


    温钰不敢再去逗他，生怕被揍。前段时间就因为嘴欠，被殷乐抽了一顿。


    身边终于安静下来，殷乐却突兀的想起放假前温钰说的那番话：


    “我且不说姜芨在感情上是个呆子，就算她不是，她身边的追求者那么多，就算她一天谈一个，下辈子也轮不上兄弟你。再异想天开一点，你俩就算真在一起了，也久不到哪去。而且她……”他顿了一下，“我话就放这了。总而言之，兄弟，你没戏啦。”


    然后温钰就被揍了……


    转眼运动会当天。


    姜芨因伤不能参加，周泠也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报名，寝室里其他三人都有各自的项目，不过都在第二天。


    于是开幕式结束后没多久，姜芨和周泠就去看台上坐着了。


    “等会儿是什么项目呀？”


    “400米预赛，男子组。”


    “噢，姜芨，你带水了吗？我渴了。”


    姜芨把水瓶递过去，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周泠抿了两口，就拧上了瓶盖。看着姜芨无精打采的，周泠却感到挺神奇的。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姜芨这副样子，平时无论怎样，姜芨的双眼总是很有神采。


    “姜芨，你怎么啦？是不舒服吗？”


    “啊，没有啊。哎呀，就是昨天晚上有道力学综合题写不出来，熬了个通宵。”


    “什么题目啊？能让你熬个通宵？”


    “就是去年省赛的压轴题啊。”


    周泠：……


    周泠抿了抿唇，最后选择了闭嘴。


    你别逗我了行吗？这种变态题，牛顿来了，都要重修。


    这下子周泠也蔫了。


    于是两人双手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过了好久，两人谁也没有动一下。直到周泠的头差点磕到姜芨。周泠此刻猛的清醒，然后晃了晃脑袋。


    “诶，周泠。”


    “嗯，怎么了？”


    “我感觉有人在偷拍你。”


    “……你确定是在拍我，而不是拍你吗？”


    姜芨啊了一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摇了摇头。


    虽然说姜芨并没有明确的美丑之分，但她下意识的还是觉得周泠长的更好看一些。


    “我觉得不是，就是在拍你，你长得好看。”  “……”


    远处的“大炮”，一看就是对着姜芨的，但她本人毫无所觉，周泠顿感无语。


    周泠又把目光放在运动场上，最后，定格在检录处的一个身影上。


    她用肩头轻撞了一下姜芨，抬了抬下巴，示意姜芨往那边看。


    姜芨脑袋还晕乎乎的，目光随着周泠说的方向看过去，却猛地和一个人的目光相撞。


    她怔然的望着，眼睛一眨不眨。


    而另一边亦然如此。


    姜芨似乎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忘却了呼吸。这颗心脏跳动的异常快，这是从未有过的。


    耳边似乎听见周泠的声音，但是姜芨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此刻落在他眼中的是一个分外干净的少年，他身上披着阳光，沾不上世间的一切尘埃，发丝随着清风微晃，他站在人群中，却显得格外惹眼。


    他的衣服纯白，却唯独手腕上显眼的红，就像在昭示着他现在已心有所属。


    明明两人都处在人群之中，但似乎只看见了彼此。


    同时，姜芨也没有错过少年眼中的惊艳和错愕。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少年低下头，不再看过来。姜芨也恢复了神志，听清了周泠说的话。


    “诶，那个不就是我之前在走廊给你指的帅哥嘛？”


    听到这话，姜芨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为剧烈了，而一旁的周泠还在继续说着。


    “好像是三班的诶，叫什么名字来着？”


    另一边的运动场上，运动员们已经上道了。广播里介绍着这次比赛的运动员们：“一道：***，二道：***，三道……


    “哦，我想起来了，叫……”


    同一时间，广播声再次响起，与周泠的声音重合。


    “殷乐。”


    时间仿佛停住在此刻，姜芨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两个字，身边的一切似乎都虚化了。


    她久久没有动作，周泠轻轻推了推她。


    “哎，姜芨，你怎么了？”  “


    啊？没，没事。”


    嘴上是这么说着的。


    最后，她落荒而逃。和周泠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看台。


    ……


    比赛过后赢了，殷乐下意识的再次看向看台。却没有再看见姜芨，心中像空了一块，失落又疲惫，神情也一瞬间有些恍惚。


    随后，他挪动着脚步离开了运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