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是傻子

作品:《江教授字典里没有离婚

    江怀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如此顺畅地说出这么高级的诗词,一时有些迷茫。


    “很难忘掉吧,谁让你当初第一次见面,杉姐刚自我介绍说个名字,你就给接个‘巴山楚水凄凉地’,都给人整条件反射了。”


    幽幽的吐槽声从厨房传来,谈方砚刚洗了水果出来,走到江怀听旁边,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顺手把果盘放在他手边。


    他这么一说,江怀听才想起来,刚上大学那会儿,他们计算机学院和经济学院开了个联谊会,他和几个室友,也就是谈方砚还有刘昶他们一起去玩。


    经济学院的一个学姐暖场,首先做了自我介绍。


    光听字音,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巴山山”,谁知道刘昶那个嘴快的,顺嘴就接“巴山楚水凄凉地”,整的学姐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尴尬了半天。


    “那我后来不是还接上个‘杉杉请你marry me’吗?”


    对,后来就是学姐和这位嘴欠学弟的孽缘。


    学弟追了一年终于把学姐追到手,最后在毕业典礼上再现“巴山”梗,直接向学姐求了婚。


    “巴山楚水凄凉地,杉杉姐姐marry me,叔叔就是这么把姐姐骗到手的吗?”


    “你这小鬼,什么叫骗,啊?”刘昶继续把魔爪伸向陈思和,“你杉杉姐姐是臣服于我的魅力。”


    巴杉杉嫌弃道:“难道不是你先臣服于姐姐我的魅力吗?”


    江怀听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这个坏叔叔“折磨”半天,终于肯出手解救,伸手拉住他求救的小手。


    “别……”欺负小孩。


    “什么?”


    刘昶忙着“追杀”陈思和,以为自己空耳没听见后半句。


    谈方砚:“没长耳朵吗?叫你别欺负我儿子,想玩自己生一个。”


    “怀怀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吗?”刘昶懵逼地转向巴杉杉,“他病好了?”


    “……”


    巴杉杉白了自家老公一眼,考虑了一下把他休掉的可能性,想了想起码工作的时候还挺正经的,于是决定先留着。


    “先做饭吧,怀怀出院得庆祝一下,我买了新鲜的大闸蟹。刘昶来给我打下手。”


    “谢谢杉姐!”


    谈方砚看出江怀听想说话,替他喊了一声。


    “大爸,想吃你做的可乐鸡翅。”


    “行,等着。”


    于是三个人在厨房开始征战,历时两小时做出一桌满汉全席,看这架势是要把江怀听在医院一周没吃到的油水一顿补回来。


    江怀听在心里感激涕零,整整七天的病号餐已经吃吐了,偏偏想点菜还说不出名字,发不出指令就是这么痛苦。


    感激归感激,江怀听只递给他们一个眼神表达,口头的就算了,又得是神经元突触之间的一场大战,它们太可怜了。


    陈思和扶着二爸坐在餐桌前,三个大厨变身传菜员轮流上菜。


    不知道这几个人做饭的时候密谋了什么鬼主意,这会儿开始扮演店小二。


    跟说相声一样,放下一个盘子就要报一个菜名,同时要求江怀听重复一遍才肯离开。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也是这样度过的:


    刘昶夹起一片胡萝卜:“怀怀,看这是什么?”


    江怀听:“……”


    刘昶:“跟我念,胡——萝——卜——”


    巴杉杉拍着陈思和肩膀:“思和宝贝儿,你要的可乐鸡翅,告诉你二爸,它为什么叫可乐鸡翅?”


    江怀听:“……”我当然知道是用可乐做的。


    谈方砚凑到他耳边:“要吃排骨吗?”


    江怀听:“嗯。”


    谈方砚夹着排骨不放:“吃什么?”


    江怀听:“……”


    一道道美食摆在面前,几个欠抽的还要夹起来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却到不了嘴里,江怀听忍无可忍,故作凶狠的气声从牙齿中间挤出来,每个字都顿一下加了重音:“我不是,傻子。”


    “哎——”,刘昶激动地拍桌子:“我就说有效果,这说的这么清楚,强化训练,重点就得是在‘强’。”


    江怀听无奈地扶额,他觉得他们比自己更需要找医生。


    一顿饭就在这种“哄小孩”的游戏中度过,就连陈思和都跟着他们瞎掺和,一边要二爸夹菜,一边要二爸回答他要的是什么菜……


    江怀听第一次产生了这孩子别要了的想法。


    好在谈方砚秉着不能真饿着他的原则,每道菜在他耳边磨几遍名字,也就给他吃了。


    吃得还算满足,总之比医院的清汤寡水强。


    ————


    小朋友觉多,睡得早,饭后杉杉姐姐刚走,思和就顶不住睡着了。


    谈方砚送完人关上门,回来又去沙发上抱起他送回房间去睡。


    江怀听瘸个腿,只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家里穿梭。


    这人好像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不走?”


    “深更半夜的,我现在走了住哪?”谈方砚理直气壮,从他身边走过去收拾厨房,“总得给我时间找房子吧。”


    他们俩毕业之后就在一起住了,只是都没有过买房的想法,一直都是租房,这个房子还是江怀听评上教授之后学校补贴买的,就这么一直住着。


    现在说离婚……怎么也得是谈方砚搬出去。


    但是谈方砚说的也没错,直接把人扫地出门未免太过无情了。


    况且还要在孩子面前演相亲相爱。


    江怀听只能大发慈悲允许他先暂住。


    放在家里当个保姆也挺好使。


    看着他工作的背影,江怀听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开放式厨房的岛台旁边拖走了一个高脚凳,准备去洗澡。


    谈方砚听见背后有什么东西拖拉的声音,闻声转头,就见江怀听搬着高脚凳当拐杖用。


    受伤的那条腿倒是没沾地,另一条腿一蹦一跳的,挟着“拐杖”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干什么?”


    “脏。”江怀听指了指自己。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医生不让他下床洗澡,只能每天让谈方砚拿毛巾擦擦,现在实在是不能忍了。


    谈方砚扫了眼他打着石膏的小腿:“你现在是能洗澡的样子吗?”


    “把这个,放这上面。”


    江怀听指指自己的腿,又指指高脚凳。


    他想什么词都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但说不出来就很恼火,所以干脆用这个那个代替,再加上比划,就能解决生活里百分之九十的沟通。


    “我帮你。”


    “不用……”


    谈方砚没再跟他废话,走过去直接弯腰在膝弯一揽,用抱陈思和的姿势把他打横抱起,动作自然流畅又强势。


    双腿腾空离地,安全感瞬间全无,全身的支点就只在两个手臂上,江怀听也不敢挣扎,双手本能地紧紧搂住身侧的脖颈。


    谈方砚嘴角不可察觉地扯了一下,避开他的伤腿把人往上掂了掂,调整好姿势抱紧。


    “瘦了。”


    “你……”得寸进尺。


    江怀听吞掉后半句,只加重了“你”字的音。


    当然不是心软,患者日常罢了。


    谈方砚稳稳走进到卫生间,把他放到马桶盖上坐好,又回去把高脚凳搬到淋浴室。


    在里面调好水温,才出来扒他的衣服。


    江怀听挡住他的手,反抗道:“不用你。”


    “帮你洗澡,又不做什么。”


    谈方砚稍微用力就掰开了他抱在身前的胳膊,江怀听在心里愤愤不平。


    他们明明是一起去的健身房,练的同样的项目和时长,凭什么差距这么大。


    他一定是背着自己还偷偷练,心机男。


    “都是男的怕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在澡堂子里洗过。”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又不是可以把光着的屁股当一团肉的陌生人。


    “地上多滑,你一条腿站不住怎么办?”


    “指望再摔一下把脑子摔好吗?”


    “你听话……”


    “我……”


    安静了十来天,谈方砚终于原形毕露,又开始展示他精准吐槽的唠叨技能。


    江怀听也自动施展老公唠叨就屏蔽的功能,只知道是属于谈方砚的声音频率在震动。


    他以前确实很能说,唠唠叨叨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算上在医院住的一个星期,江怀听已经半个月没听他这样唠叨了,这会儿突然有点亲切的感觉。


    他这个瘸了条腿的还是没争过四肢健全的,最终被谈方砚剥光了一通搓。


    结束后还附带了与地面零接触上床的服务。


    安顿好他,谈方砚又出去把碗洗了,回来给自己随便冲了一下,就准备上床睡觉。


    但是江怀听不干了。


    哪有人借住住到一张床上的。


    “你出去。”


    江怀听死死按住被角。


    “这里就两个卧室,你让我去哪?”


    江怀听指了指陈思和房间的方向。


    “思和都睡着了,我去再吵醒他。”


    “外面有那个……”江怀听指向门外的手没动,话说到一半又卡壳。


    “沙发太小了,睡不下。”


    “那下面……”他又指指地板。


    “我好困啊,打地铺好麻烦,”谈方砚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躺一张床睡觉吗,我还能吃了你。”


    “你就当出门睡酒店拼了一张床吧。”


    床边的人云淡风轻地从他手里扯开被子躺下。


    江怀听招数使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总不能拿打了石膏的腿蹬着他威胁人下去吧,那样也太不雅了。


    谈方砚的睡眠质量也一向好的令人嫉妒,躺下没两分钟呼吸就变得均匀,江怀听只能无奈妥协。


    无声的黑夜里,日月无声地变换。


    日落月升,月落日又升。朝霞破开天光,逐渐变得刺眼,行人匆匆忙忙倾巢而出,重新填满无声的世界。


    早上醒来的时候,谈方砚已经起了,窗帘被他习惯性地拉开个小缝,这样能让房间里的光不刺眼,又不至于太昏暗睡不醒。


    透出的光束打在床头柜,斜靠着放了一副拐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江怀听撑着手臂坐起来,极不适应地挪动自己的腿,拄着拐下了床走去卫生间洗漱。


    洗手台架子上是新换的牙刷,已经挤好了牙膏放着,像过去很多年的每一个早晨一样。


    江怀听洗了把脸,拿起牙刷一面刷着牙,一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按医生给的治疗逻辑,从生活的细枝末节里进行强化训练确实是最有效的,所以他自己也会有意识地给视线中的各种东西命名。


    他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从上到下一点点盯过去,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在心里思考着它们叫什么名字。


    但事实是,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明确的知道这是什么,用来看东西的,用来呼吸的,用来吃东西的……可就是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词来描述它们。


    说他五岁都高估了,这恐怕连三岁小孩的水平都没有。


    江怀听心里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