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面上是埃米尔马蒙和巴尔克马家的秘密婚约，本质未尝不是塞尔柱和巴尔克马重新建立起亲密的联结。


    看来这两家并不像表面上那般针锋相对，实际上已经互抛媚眼许久了。


    这是祖拜达王后为自己的儿子能成功继位再添的一层保障，恐怕这桩婚事完成后，再也无人能动摇埃米尔马蒙的继承人的地位，即使是哈里发拉希德想要换个继承人也得掂量几下。


    祖拜达王后的野心让辛蒂感到心惊，这件事哈里发知道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塔斯妮姆为什么这么抵触这件事？她知道塔斯妮姆一直想有自己的势力不受家族的摆布，可是二者并不冲突。


    在她看来，有祖拜达王后的先例，和埃米尔马蒙的婚姻反而更能帮助她获得权势，塔斯妮姆是个聪明的女孩，没道理想不到这一点。


    辛蒂的疑问让塔斯妮姆沉默了许久，最后下定了决心。她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嗓音轻颤道：“我害怕他，辛蒂亚，你不了解，他简直是个恶魔。”


    他，自然指的是阿拉比亚王国的继承人，马蒙·本·拉希德。


    在塔斯妮姆很小的时候，还不懂婚约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未来会和马蒙一起生活，因此对他多了很多好奇，常常跟在马蒙的屁股后面转悠。


    马蒙不管是对自己的妹妹法蒂玛还是对塔斯妮姆都关爱有加，从来都是一副耐心好兄长的模样，不像塔斯妮姆的哥哥老是不耐烦，因此她很喜欢粘着他。


    变故发生在一天傍晚，塔斯妮姆找遍了所有马蒙可能会待的地方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最后在阴沉沉的天色下，她被刺耳的猫叫声吸引，看到了花园角落里的马蒙。


    十岁的小男孩脸上卸去了那副天真可爱的面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他蹲在那里，手边一具被开膛破肚的波斯猫的尸体。塔斯妮姆认出了那是法蒂玛最喜欢的宠物，不久前还在她的脚边冲着人翻出柔软雪白的肚皮，喵喵讨食。


    马蒙的手上满是鲜血，此时正犹嫌不足地用匕首划拉着面前的血肉，那柄镶满红宝石的匕首是哈里发送给他的十岁生日礼物，在灯光的反射下折射出妖冶的红光。


    小小的塔斯妮姆被这一幕吓得魂不附体，直觉地捂着嘴，没有惊动任何人的离开了花园。


    回去之后她就发了高烧，梦里那把红宝石匕首插进了她的胸腹之中，她的血流了一地。


    病好后她假装不经意询问法蒂玛：“您的波斯猫呢？我在病中很想念它。”


    法蒂玛无所谓地笑笑：“丢了，可能跑出宫去了吧。”她当然不会缺宠物，没了一只波斯猫，还有灰鹦鹉、猎犬甚至狮子幼崽供她取乐。


    塔斯妮姆打了一个冷战，她想起了以前没有在意过的，马蒙和法蒂玛身边频繁更换的宠物们······


    马蒙注意到了塔斯妮姆在他面前勉强的笑容和僵硬的肢体动作，不费什么力气稍作调查后他就知道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要是母亲为他苦心筹谋来的盟友因此对他产生意见，他肯定会被骂的。


    于是他带着大量礼物上门向塔斯妮姆赔罪，塔斯妮姆心中仍相信着马蒙，且马蒙一再许诺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年幼的塔斯妮姆很快就被哄好了。


    马蒙的许诺当然是假的，塔斯妮姆后来又无意间撞见了几次马蒙虐杀小动物的场景，她只能装作没看见，心中对于马蒙的恐惧和排斥日益加深。


    她确信祖拜达王后也知道这件事，马蒙的母亲都视若无睹，她又有什么立场干涉马蒙呢？


    可是后来的马蒙不再满足于小动物了，他开始寻求更大的动物，比如狮子和老虎，又比如人。


    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一次小型的聚会，庆祝马蒙初次参与公务。


    聚会上一个女奴失手将汤汁洒到了马蒙的靴子上，他当即暴怒，抄过女奴手里的盘子重重地砸向她的脑袋。


    女奴的求饶和周围人的劝说他置若罔闻，只是一下一下地重击着那个可怜的脑袋，直到她全无声息地死去。


    清醒过来的马蒙毫无悔过之意，让人处理了尸体后照常吃喝。


    那天晚上塔斯妮姆再次做了那个关于红宝石匕首的噩梦，这次那个梦更加清晰了，她看见马蒙站在她的面前，脸上的笑容疯狂无比。


    自那以后塔斯妮姆几乎不敢跟马蒙独处，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打心眼里害怕这个男人。


    马蒙的残暴被祖拜达王后瞒得很好，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塔斯妮姆确信不用她说，她的父母也知道这件事。


    可是始终没有人提过婚约取消，塔斯妮姆尝试着试探她的母亲，得到的回复是“你会是他的王后，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塔斯妮姆只好拼命展现出自己在治理家族方面的才能，寄希望于父母看到她的价值，继而取消婚约，可是随着祖拜达王后的召见，她明白自己的努力毫无用处。


    “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宁愿死也不想嫁给那个恶魔！我有预感，嫁给他我会生不如死······”


    塔斯妮姆的母亲说得没错，马蒙不会对塔斯妮姆下手，可是恐怕单单是呆在他身边的心理压力就能压垮塔斯妮姆。


    “傻姑娘，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辛蒂的眼神温和有力，瞬间给了塔斯妮姆希望，她的眼睛一亮：“辛蒂亚，你有办法是不是？”


    “叶海亚宰相不是热衷于权势的人，他答应和塞尔柱联姻很有可能是被他们抓到了什么把柄。我认为你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这个关键点。”


    “另外，我想哈里发不会乐见这桩婚事的，或许他可以帮助你。”


    辛蒂的话为塔斯妮姆的脑子里带去一丝清明，她被这件事困扰许久，竟从未想过她的父亲或许是不得不让她联姻的。


    可是她又转念一想，即使弄清楚原因又有什么用呢，她父亲都解决不了的事难道她就有办法吗？


    塔斯妮姆的沮丧被辛蒂看在眼里，辛蒂为她加油鼓劲道：“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嘛，说不定我们真的能想出办法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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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塞尔柱有巴尔克马的把柄这件事，辛蒂有八成的把握。


    宰相叶海亚深受哈里发拉希德的宠爱，巴尔克马的地位很稳固，将女儿嫁给马蒙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引发哈里发的猜忌。


    什么样的把柄才会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叶海亚忍气吞声，捏着鼻子也只能将爱女嫁给一个暴力狂呢？


    这件事阿布老师竟然知道！


    在阿布老师询问为何宰相之女匆匆来到铜宫之后，辛蒂斟酌片刻说出了实情，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她很难说出什么谎话。


    阿布老师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祖拜达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的猜测没错，叶海亚那小子是在给他爹擦屁股呢。”


    辛蒂汗颜，有时候阿布老师实在是不像一个智者，言语上百无禁忌，让她常常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


    阿布老师没有让辛蒂为难，转而说起了关于这个“把柄”的事：“叶海亚的老爹维齐尔在世的时候，挪用了瓦克夫投资了一支远洋商队，商队被大海吞噬了，这笔钱血本无归。”


    “看来塞尔柱掌握了这件事的实质证据，一旦拿出来，哈里发都保不住叶海亚。”


    他说得简单，听的人却倒吸一口冷气。


    挪用瓦克夫是什么概念？瓦克夫是宗教捐赠基金的意思，这笔钱一般会用于建设寺庙、宗教学校等公共设施。上一个挪用瓦克夫的官员全族都被钉到了十字架上，以接受天主的审判。


    即使如此，他们的尸首被埋进坟墓后还有民众挖出来鞭尸，可见这样的行为是多么天怒人怨。


    这位维齐尔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想必也做好了脑袋拴在裤腰上的准备了，现在辛蒂觉得阿布老师说的“叶海亚擦屁股”的描述真是一点没错。


    “可是那么多钱，维齐尔怎么抹平的账目呢？”既然没有被发现，账上的数据肯定是看不出问题的。


    “这就罪过更大了，”阿布老师摇摇头，脸上出现了几分悲悯：“维齐尔强抢了许多农民的土地，假称是他购买的，可怜了那些无处伸冤的平民。”


    “当时的哈里发昏聩，维齐尔势大，做了许多错事，现在都要他的子孙来偿还呐。”


    辛蒂听出了阿布老师话里的任其发展的意思，不过塔斯妮姆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更重要的是，马蒙继承人地位的稳固对她来说没有好处。要是马蒙真的得到了三家的支持，那她还玩什么？准备准备嫁给大流士王子算了。


    左思右想之下，辛蒂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叶海亚去找哈里发拉希德说出实情，她相信哈里发不会愿意舍弃自己的得力干将。


    可是这样一来塞尔柱未必会善罢甘休，他们要是坚持把事情闹大，巴尔克马必然会名誉扫地，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能保住全族的命。


    除非，巴尔克马家能拿出很多钱。多到可以补上维齐尔曾经挪用过的资金，可以补偿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


    多到所有人都不会再追究曾经的错误，反而会赞扬巴尔克马家高风亮节，知错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