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方羡无知道“亲爱的”是亲密温柔的称呼，便真的打算往前挪一步。


    可对方手指的力道越来越紧，像钢铁一般，甚至让他感到头痛。


    他想伸手去扒开，又觉得不礼貌，只能再说道：“对不起，我真的很不舒服，可以放开我吗？”


    他注意到周围不知何时围了很多人，都在看着他议论着什么。


    那些话又快又杂，方羡无一句也没听懂，他也不想去懂，只想着赶紧让自己的脑袋摆脱禁锢。他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听清，正准备再说一遍，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严肃的呵斥：“嘿！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一落，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围拢的人群也纷纷后退，让那人轻而易举地挤了进来。


    方羡无立刻感觉到头上的禁锢松了力道，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把他往后一带，他的后背便靠上了一具宽阔又温暖的躯体。


    一道严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做这么失礼的事，汤米·杰拉德。”


    被叫做汤米·杰拉德的人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地说：“我可没做什么，伯克霍夫。是这小不点撞到我手上的，可不是我主动找事。”


    方羡无抱着脑袋，听不懂他们快速交谈的内容，但看两人的神情和语气，显然是在争执。


    “你把我当蠢货一样糊弄吗？汤米·杰拉德。这一周你已经违反了好几条纪律，要是再加上欺负低年级新同学这一条，你尽管继续。但你要清楚，你今年已经十二年级了，这样下去绝对无法顺利毕业。”


    “你在威胁我？乔治·伯克霍夫。你以为当个学生会会长就了不起了？你一直针对我，我忍你很久了！难道你不知道我父亲是旧金山港务局的理事？你们伯克霍夫家的湾区货运仓储，还想不想顺利运营了？”


    乔治·伯克霍夫脸上神情未变，仿佛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继续说道：“伯克霍夫家的仓储业务能在湾区立足三十年，靠的是遵守市政法规、诚信对接商户，而非依附谁的职权。你父亲的港务局职位，是用来保障湾区航运通畅的，不是让你在校园里欺凌同学的工具。


    “圣乔治的校规和教区教义上都写着‘公正待人’，就算是港务局理事的儿子，违反了规则也必须认——难道你觉得，家族权势能抹去你恃强凌弱的事实？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今天我就发电报通知你父亲来学校，让他亲自给你念一遍校规怎么样？”


    这话戳中了要害，汤米·杰拉德在家族里本就不受重视，要是让当理事的父亲来学校，还得当着众人的面给他念校规，他在家族里就彻底完了。


    他顿时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愤怒地瞪着乔治·伯克霍夫。


    更何况，乔治的父亲是加州上诉法院的资深法官，还兼任盖蒂石油西海岸分公司的法律顾问，既手握司法大权，又背靠石油巨头，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口头逞逞能也就罢了，真闹到大人面前，只会让自己难堪至极。


    两人说了一通话，总算停了下来。


    方羡无看着汤米一脸难堪愤怒的样子，不知道身后的人说了什么，便趁着间隙抬头看向他。


    这人也很高，甚至比汤米还要高出一些。


    他站在方羡无身后，几乎挡住了走廊里大半的晨光。深灰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领口扣得严丝合缝，却一点不显死板。


    头发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侧分，金色的发丝用发油梳得整齐服帖，透着名门公子的优雅气质。眼窝深邃，里面嵌着一双浅蓝的眼眸。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人低下头来，浅蓝色的眼眸里漾起一层温柔的暖意。


    方羡无呆呆地看着他。


    他觉得这人有点像周明宇——周明宇是他一直想成为的人，而眼前这个人，同样是他向往的模样：优雅、温和，却又强大、优秀。


    “没关系。”他轻声对方羡无说，“我会让他向你道歉的。”


    对方便羡无说完这句温和的话，转头就对汤米冷声说道：“现在，汤米·杰拉德，向他道歉。”


    “我……”汤米涨红了脸，被这么多人围观着，他只觉得当众受辱，又气又恨，可在乔治的眼神威慑下，只能不甘地说道：“对不起，小不点。”


    “谁让你这么称呼他的。”


    汤米怒道：“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这么称呼他有什么不对？”


    乔治微微俯身，问方羡无：“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大家。”


    又要自我介绍吗？方羡无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


    但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群，他还是调整出最礼貌的状态，大声说道：“我叫阿尔文·方，大家可以叫我阿尔文。很高兴认识大家，我想和大家成为好朋友。”他的声音清亮动听。


    说完，他不确定自己说得对不对，又抬头看向乔治。


    乔治微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说得很好。”


    方羡无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种根本不是正常的抚摸，而是欺负。


    所以这位哥哥才会生气，特意来帮他出头。有了靠山，他立刻神气起来，微微扬起了下巴。


    乔治的声音依旧温和淡然：“那么，杰拉德，现在可以正式道歉了。”


    “对不起，阿尔文·方。”汤米说，“我刚才不该那样对你。”


    乔治看向方羡无。


    方羡无点点头说：“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后面“原谅”的英文单词他想不起来了，便干脆用中文补了一句：“但我不原谅。”说完，他又下意识看向乔治，不知为何，乔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方羡无愣了一下，心想，难道这个人能听懂中文？


    经他说了那些话，对面的人也道了歉，似乎没什么好看的了，周围的人也散去了一些。


    这个叫做乔治的人垂着眼眸，又摸了摸方羡无的脑袋，问道：“你为什么来高年级部？要来找谁？”


    知道他或许能听懂中文，方羡无张口就高兴地说道：“神父！”可他注意到，说出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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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字的那一刻，乔治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禁心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心里稍微有些失落，便乖乖地换成英文说道：“神父先生。”


    乔治像是才领会了他的意思，轻声问道：“德里克·奥康纳神父？”


    方羡无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他的办公室确实在这一边。刚刚下课不久，这里人太多，确实容易找不到路。”乔治对方羡无说，“那么，我现在送你过去吧。”


    方羡无说：“谢谢你！”他跟在乔治身后，下意识就牵起了乔治的手。


    乔治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像周明宇了，以至于到现在，方羡无还隐约觉得身边的人就是周明宇。


    他和周明宇相处时，就喜欢牵着周明宇的手跟在左右，这个举动自然而然就做了出来。


    当察觉到乔治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方羡无才彻底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周明宇，便颇为抱歉地想收回手。


    可乔治却先反握住他的手指，温和地说道：“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担心又走丢。不用担心，我会紧紧牵着你的。”


    方羡无歪着头听完他这番话，反应了一会儿，才灿烂地笑着对他又说了一声：“谢谢你。”


    有乔治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到了德里克的办公室。


    德里克身为圣乔治中学的驻校神父，核心工作不只是讲授宗教课，还要主持校园弥撒、负责忏悔圣事、为师生提供精神引导与心理咨询等，所以他需要一间私密又宽敞的专属办公室。


    门没锁，不久前消失在人海中的德里克正安静地坐在里面，不知道在整理什么文件资料。


    乔治牵着方羡无走上前，敲了敲门，德里克抬起头来。


    这时方羡无才发现，他的眼眶里夹着一片单片眼镜，这让方羡无觉得新奇，左看右看都没瞧见眼镜腿，真不知道这镜片是怎么稳固固定在那里的。


    德里克的视线先落在乔治脸上，接着又转向方羡无。


    方羡无对他乖巧地笑了笑。


    “什么事，伯克霍夫？”德里克问道。


    乔治说道：“奥康纳神父，这个孩子想来找您，但是他迷路了。”


    德里克放下手里的东西，用那双平静又温和的眼睛看着方羡无。


    方羡无从兜里掏出那枚十字架，对德里克说道：“神父先生，这个东西我要还给您。”


    德里克说道：“谢谢你，你放到我桌子上就好。”


    方羡无从乔治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拿着十字架走到德里克跟前，非常礼貌地把十字架放在桌上。


    他抬起头，依旧对德里克的单片眼镜很感兴趣，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德里克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转过来，与他对上。被抓包后，方羡无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大方自然地笑了起来。


    德里克说道：“还有事吗？”


    方羡无说：“没有了，先生，我想我可以走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却听见德里克说道：“但我有事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