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春景绚烂时，各峰各山花开遍地。就连常年红枫秋景的紫金峰，细看也会发现在其中绽放的不知名野花。


    整个缙云山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在这样万物复苏的场景中，常年风雪交加的慎思台大门打开了。


    闭关的半年，足以让一个胖子瘦上一圈，这其中并不包括成微澈。


    虽然慎思台无趣冷寂，但他除了无聊些，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没把自己委屈着。


    出来时，成微澈衣冠整洁，手摇着折扇，足以叫接他的好友吃惊了。


    陆星笑出声：“得亏今日是我和四师兄来接的人，否则后面见了，我定不信你在慎思台关了半年。”


    乌景赞同点头，将成微澈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调侃道：“你待会出去可千万别被仙君瞧见了，不然又得被关了。”


    成微澈眼一瞪：“能不能别诅咒我，你以为我在这好过啊！”


    除了吃的能要求，他什么也做不了，每日看雪都看得眼花。


    半年的时间，硬是把他之前偷懒落下的修炼补上来一小半。


    “怎么不好过？”乌景瞧了眼，“修为倒是凝实了，这下炼气期师弟跳窗，你应该赶得上了……”


    成微澈一拳就砸了过去：“滚滚滚，就你最会说风凉话！”


    一瞬间，死寂得只有风雪声的慎思台也洋溢着几声欢笑。


    乌景笑完感慨声：“还是你出来好。你不在，山里都好没意思，还不如出去历练。”


    成微澈哼了声：“我不在就知道我的好了，也不见你们和老头子说好话捞我。”


    “仙君发的话，谁敢捞你啊？”陆星闻声没好气道，“不过这半年，你师尊也没闲着。我记得是过年那段时间吧，他趁仙君不注意，跑去紫金峰，把大师兄求来处理宗门事务了。”


    “噢，那大师兄怎么样了？”乍然被关，成微澈本来还有些不爽，如今听见这个消息，他就只剩下幸灾乐祸。


    缙云山的事务又多又杂。各峰只管自己的还好，可掌门却要管所有。有些事还不好全权交给底下的人做，所以一般都是峰主或是几位长老一起商量，而成微澈就需要负责当那个实行者，不忙则已，忙起来三天不一定能合眼。


    不过成微澈天生就爱和人相处，也不碍事。


    可大师兄不一样啊，他往那一杵半天说不上话，也亏老头子想得出来。


    陆星：“还好吧，就才接受的那半个月出门容易被偶遇搭讪外，我看他适应良好。”


    “只被烦了半个月吗？”成微澈不信。


    平日光是喊大师兄来了，他都能骗一箩筐人呢。


    “啊，因为在某个早上，仙君出来了。”乌景笑眯眯说，“自然没人敢打扰大师兄啦。”


    陆星点头：“我怀疑掌门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直接求仙君肯定会被扔出紫金峰，但是求大师兄就不一样了，大师兄一旦答应，仙君出面的概率高达七成。”


    成微澈：“其实是九成九。”


    剩下的那一点是仙君还在赶来的路上。


    “总之仙君出面，宗内的人连大晚上吵架都不敢大声，更不要说休沐日出门玩了。”乌景对着成微澈大倒苦水，“半年，我已经半年没有理由去留云城喝酒了！连过年那段时间都在修炼，生怕仙君盯上我……”


    “哎，你说。”乌景用手肘戳戳成微澈，“照这个趋势下去，你掌门位不保哦。”


    “我巴不得不保呢。”成微澈翻了个白眼，没往心里去，“一天天事那么多，修炼都得往后靠，你觉得仙君会放任自己的天才徒弟搁置修行吗？”


    那倒确实。


    “唉，说来说去倒霉的还是我们，有仙君和大师兄，老头子说不定过得多开心呢。”成微澈咬牙切齿，“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本公子要报复——”


    话音未落，就被陆星和乌景左右开弓压住肩膀往雪里按。


    陆星：“自己的错你还报复起别人来了，要死啊！”


    乌景笑着点头，他单纯是想和陆星偷袭一下，见人一头扎进雪里就松开手了。


    他狭促道：“凭你也能报复仙君？是去紫金峰说话烦死他，还是准备堵他门口不让他出门？”


    “……那肯定不能。”成微澈撇嘴，理直气壮说，“那报复不了大的就报复小的嘛。再说了，我们可是亲的师兄弟，怎么算报复，顶多算开玩笑。”


    说话间，三道身影往下走。


    “嗯嗯。”乌景一脚踩在剑上，敷衍问，“那你打算怎么报复大师兄？”


    “……没想到。”


    慎思台孤峰险绝，从上往下都是陡峭光滑的山壁，出去进来只能御剑。


    御剑途中，成微澈一边从好友口中了解最近的事，一边带着他俩准确无误往人堆扎。


    华清峰有一处平缓的草地斜坡，开满了形态各异的花，其中又数迎春和杜鹃最多最好。


    恰逢最近休沐，弟子们几乎全部都跑出来玩了。


    无人在意天上是否多了什么。


    “半年的时间，他们就把我给忘了。”成微澈见无人在意自己，很是伤心。


    乌景眉梢一挑：“是吗，那不就对你有挑战性了？两日内和上下重新打成一片能做到吗？”


    成微澈操控灵剑往下落，闻言冷哼：“两天？你也太小看我了，半日时间，我就能把我失去的都夺回来！”


    一直观察四周的陆星却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乌景闻声看了圈四周，眉头一皱，下意识嘶了声：“好像……有点太老实了？”


    成微澈认不出来无所谓，可他和陆星都在，这些弟子怎么也不打招呼呢？


    “老实什么老实。”成微澈收剑摇扇，自信往前走，“没我在，你们人缘也不咋地……”


    一丝不好的预感划过二人心头。


    陆星和乌景对视一眼，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被发现了，快！”在二人退后的瞬间，无视他们三人的弟子们全部转身，展开早已掐好的术法。


    “分花飞叶！”


    疾风骤起，漫天飞花绿叶，狂风骤雨般兜头就往三人脸上砸。


    陆星与乌景事先察觉到了，这才没有撞上大头。可也被这铺天盖地的花叶给吓了一跳。


    而处于术法正中心的成微澈，已经被埋没了。


    平缓的草坪上突兀堆起了一座花山。


    “欢迎二师兄出关——”人群见此爆发出狂笑，有弟子一脸骄傲，“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惊喜，鲜！花！赠！美！人！如何？”


    “就二师兄这幅样子，怕是和美人沾不上边吧？”乌景拍去身上的花瓣和叶子，“我记得这法诀初衷是花叶随处可见，召之即可为刃作刀。你们倒好，拿这东西捉弄人。”


    “嘿嘿，长老要我们勤加练习嘛。”


    插科打诨间，成微澈震开了身上的东西。


    天空再次飞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瓣树叶，纷纷扰扰，乱人视线。


    成微澈就在这样的场景下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你们说得对。”他晃晃扇子，“鲜花自当配美人，我虽然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但确实当不上。”


    陆星和乌景闻言，心中登时划过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弟子问出那句“那谁当得上”后，这家伙将扇子一收，表情活像是一只油光水滑的狐狸。


    他笑眯眯说：“当然是，大师兄啦。”


    听到大师兄三个字，众人眼前一亮，全都围了上来：“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师兄是又要约大师兄了吗？”


    “这个时节踏春出游，赏花看景别是一番风味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成微澈摇了摇头，故作神秘：“不出去，也不约。”


    “那你提大师兄干嘛？”众人大失所望。


    成微澈将一朵花上下抛着：“凡间曾有掷果盈车一说，如今春光正好，不如我们玩一场掷花盈剑如何？”


    “掷，掷花盈剑？”弟子们一愣，“什么意思？”


    “胖子的意思是说，”乌景无奈解释，“让你们带着花迎大师兄。”


    这个玩法对在场的人而言很是新鲜。乌景稍微解释，心动的人就不在少数。


    “事先警告一下啊。”乌景不忍这帮人稀里糊涂跟着捣乱，又稀里糊涂挨罚，严肃道，“你们二师兄关久了疯了，想逗大师兄。若是闹到仙君和其他峰主面前，免不了一顿罚。”


    一想到栖迟冷漠的模样，当下就有人打消了这份心思。


    “怕什么，这种小事他们哪里会管？再说了，大师兄不喜欢他会自己跑，哪里会任由我们捣乱？”成微澈无所谓说，“平日你们不是愁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慕喜爱之情么，眼下可是绝佳的好机会。”


    年轻人皮厚且痒的不少，经此一说，当下就一叠声的同意了。


    陆星围观全程，问成微澈：“二师兄，你可别忘了大师兄代行紫金峰峰主之职。若是真生气了，都不需要通知掌门他们，直接给你送进刑罚堂……”


    “我知道啊。”成微澈偏头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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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嬉皮笑脸道，“我还知道大师兄吃软不吃硬，不要脸哭着求他他就什么也不计较了。”


    陆星没话说了，她默默再往后一退：“那我也不参与。”


    “哼，也不是谁都能来的好吧！”成微澈说着，转头又看向乌景。


    “好久没逗闷葫芦玩了。”乌景积极举手，“我来！”


    见者有份，除了陆星没有参与外，其他人都加入了，甚至还在呼朋引伴制定起了策略。


    看样子是不抓到人不罢休了。


    陆星悄悄在心中同情了大师兄一会。


    最终，领头的除了成微澈和乌景，还多了两名闻讯而来的峰主弟子，一共分成四波人，在不同的道上蹲人。


    “成微澈，你计划倒是做好了。”一名少年质疑道，“万一大师兄不下山怎么办？”


    “不会。”成微澈胸有成竹，“仙君二弟子还不会御剑，过了今日便又要上课了，他肯定要送萧师弟来学堂的。”


    众人立刻给成微澈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二师兄心细。”


    他们都忘了这一茬了。


    华清峰商量得如火如荼，紫金峰则静得只能听见山间潺潺的流水声。


    萧楮叶凝神静气，灵力运转于周身，他睁眼道：“分花飞叶！”


    可惜萧楮叶灵气实在微弱，即使拼尽全力，也只能催动一片两片的叶子，和长老课上说的效果完全是两模两样。


    他叹口气，扭头看向盘膝坐在石台上的人。


    石台上的人很年轻，眉若远山唇点丹，生得松风水月般，即使穿着橙金这样鲜艳颜色的春衫，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萧楮叶反而觉得大师兄像是一朵孤立山间的金莲花。


    萧楮叶停下时，明映琉灵气刚好运行一周天。


    他适时睁开眼，看向盯着自己的人：“你才引气入体，不急。”


    “我知道的。”萧楮叶练习累了，走过去在明映琉身边坐下，撑着头羡慕道，“但是我看师弟师妹们都能控制那么多，以为我也可以呢。”


    “控制数量和灵气挂钩。”明映琉说，“灵气越多，数量越多，上不封顶。”


    “上不封顶？”萧楮叶有些震惊，“倘若是师尊来，那岂不是整座山都能成为他的武器？”


    明映琉：“不止。”


    半仙境界，操控一州都算简单的。


    “好厉害。”萧楮叶一脸崇拜，转而又看向明映琉，“那大师兄，你也会这招吗？能操控多少落叶？我想看！”


    乍然对上小孩期待的目光，明映琉在心中轻叹口气。


    明映琉手一抬，单手掐诀，连口诀都没念便有一道气浪展开。


    万千红叶簌簌而落，在黝黑的眼瞳中化成纷扰纠缠的红线，却不落地，只是在空中飘飞着。


    萧楮叶伸手戳了戳离自己最近的红叶，脸都变得红扑扑，他激动起来：“连口诀都没有，随手一抬就能做到长老们能做到的地步了！”


    明映琉手朝下一压，叶片就铺了一地，他在人兴奋的眼神中，隔空转着一枚叶片：“学堂的长老教的是最基础的分花飞叶，你们能操控多少就是多少……”


    萧楮叶闻言问：“还，还有更深奥的？”


    他看长老做这个都已经很厉害了。


    “这道法诀的精髓不在花叶，在分飞。”明映琉手指一转，在小孩逐渐变得惊悚的目光，神色淡然展现更高层次的东西，“以灵气控一花一叶，化万花万叶，谓之飞花分叶。”


    萧楮叶眼睁睁看着明映琉手心的枫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直至复现刚刚万叶飘飞的盛景。


    而这次，对方仅仅是用一片树叶化成的。


    阳光被叶片切割成无数的光线，零碎落在了少年白皙专注的脸颊上。


    萧楮叶嘴张了张，怎么也说不出话。


    “不过这样耗费灵气和精力更多。”明映琉收手，场景再次恢复原状，“你筑基之前，照着长老教的学就行了。”


    萧楮叶点头：“我会的！”


    交谈结束，萧楮叶也没有接着修炼。


    他仔细感应了一会自己周围，确认没有冷气冒出来后，才摸起了肚子。


    “大师兄。”萧楮叶飞快把一张传音符塞进明映琉手里，两人面对面用起了符。


    明映琉：“？”


    萧楮叶嘻嘻一笑，然后压低声音问：“我饿了，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明映琉：“……”他看着满脑子都是吃的师弟，一时陷入无言中。


    “吃辟谷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