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集沉默。


    晚日暮景。


    晚日暮景。


    仅仅四个字，代表的背后，是绝对的实力与高傲。


    暮景取过杯子，给自己再倒上一杯，细细的品味：“我喝过了排名第一的万里乡，喝过了排不上名甚至可能你们都不知道没听过的最普通的烧酒。万金难买的万里乡是酒，一个铜板随处可买的烧酒，也是酒，它们的区别是什么？”


    云集没有接话，静静的看着他，手中的灵力也没有收起来，不知是忘了，还是他依旧心不变。


    暮景似乎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都是酒，却分了高低贵贱，万里乡能喝得起的只有修仙界的顶级强者。烧酒则能所有人都能在寒冬冷冽之时，喝上一杯取暖。难道，因为烧酒平凡，就不该存在？还是，万里乡高贵，就该存在？”


    “它们的存在与否，从不在于它们本身，而是在于需求它们的人，有需求，就会有所在，没需求，再好的存在也依旧会被历史所抛弃。”


    暮景自顾自的喝着，把那同样千金难求的美人醉喝出了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烧酒味道，云集却说不出话。


    暮景：“你们在意的存在，是重要的，其他的都不过沧海一粟，无关紧要，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血债血偿。”


    ‘嘭’


    杯子被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发出碰撞声，伴随着那寒凉的声音，冷入云集骨髓。


    好半晌，他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开口：“我知道，但，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眼里一片红色，有痛苦有挣扎有难过有悲凉，手中的灵气暴涨，风变得狂躁，周围的轻纱不断舞动。


    暮景并没有多生气，只是唇角扬起了讥讽：“你想死在我的手上？”


    “我...”云集难言。


    “你想用你的死，来解了那还未被证实的猜测。哦，不对。”暮景摇头，眼神锐利如刀：“你的行为告诉我，已经证实了，而我要的答案，明了。”


    “不是，我，我...”云集手中的灵力不稳了，他想要解释，他大师姐不是那样的人，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暮景往后一靠，随性的一手搭在扶手，一手拿着酒杯：“这些天，我去买了一份资料，桃花坞二十年前的雨落坞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问情阁给我的资料非常详细，从雨落坞主出现在修仙界，便惩恶扬善，她曾为凡人一剑劈开了洪水，救人数万，获得了凡人的敬爱，还为其建立了神庙。”


    “她也曾除掉了吃人的魔兽，自己九死一生。她还曾主持过修真界轰动一时的血案，为受害者讨回了公道。她更与天机门的少主，并称为日月双姝，寓意比照上古时的羲和望舒。再加上问情阁的有情仙子，她们三人，是当年最为闪耀的人间仙。”


    “然，一夜之间，羲和仙子死亡，望舒仙子半消失，有情仙子失去了两个可以每年相约一次游历除恶的伙伴。”


    暮景娓娓道来，让云集心里越发挣扎，可最终也只吐出了一句：“大师姐，她不是坏人。”


    “然后呢？”暮景手指点着扶手，面无表情。


    云集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接话。


    “对不起，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登岛。”云集眼神坚定，“除非，我死了。”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暮景有些好笑，也充满嘲弄。


    云集摇头：“不，我只是，有我的坚持。”


    “呵...你的坚持。”暮景动怒了，手一拍桌，酒坛里面的美人醉瞬间从里面浮现在空中，凝集成冰，向云集射去。


    云集也迅速出手阻挡，本就没有撤掉的灵力，越发磅礴。


    可在接住那几滴冰霜时，却直直被冰霜穿透。


    云集面色骤变。


    他知道暮景很强，能够杀了血楼那群人，没有丝毫损伤，就不低于金丹巅峰，甚至可能是元婴。


    但他也是元婴，还是元婴巅峰。


    他会对暮景出手，也是因此。


    他觉得自己即便不会全面压制，也不会输，结果，仅仅一个交手，对方就让他感受到了深不可测。


    他很强。


    不低于自己。


    也在这一刻，他对于他口中的，‘我是晚日暮景’几个字，有了更深的认知。


    云集不在保留，挂在腰间的玉笛被取下，优美的音符充斥着这方空间。


    暮景头晃了晃，眸子开始迷茫，他手腕上的铃铛好似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响起。


    ‘铃’


    清脆一声，宛如大道无音，当即破开了云集的音域封锁。


    云集只觉得灵力汹涌动荡，一口血吐出来，他震惊的望着对面的人，面色发白。


    “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可能会破...”得了我的音域，后面的话语云集终究没有说出来，他输了，他知道。


    可是他不甘心。


    难道就要这样放对方上岛？


    握着玉笛的手青筋暴起，就要再次吹奏，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云集，停手。”


    云集猛地回头，大师兄迈步走来，面色低沉。


    云集瞬间像是被抓包的叛逆小孩，心虚的地下了头，不敢再看。


    暮景端起酒杯，浅浅喝着：“雪清坞主。”


    “暮景医仙。”雪清斜了自家师弟一眼，来到暮景面前，拱手：“非常抱歉，家里孩子莽撞了，我在这里替他向医仙赔个不是，还望医仙原谅他的一番赤城。”


    说着朝云集喊道，语气重三分：“云集，还不过来给医仙道歉。”


    “对不起。”云集心里不愿，可大师兄的话，他听。


    雪清瞪了他一眼，再次向暮景解释：“他是雨落师姐从小带大的，感情非同一般，因此产生了一些误会，他并非有意冒犯医仙。”


    暮景看着面前两人，没言。


    雪清态度不变，继续说：“雨落师姐已经得知你的到来，所以我奉师姐的令，特来迎接。”


    “大师姐出关了？”云集诧异。


    雪清颔首：“专为等候医仙。”


    暮景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饮尽杯中的酒，站起身：“我若想要杀他，在他动手的那一刻，他就死了。”


    他说的谁，雪清和云集心中杜明，雪清再次道谢，语气真诚：“多谢医仙手下留情。”


    暮景没言，转身：“我累了，没事就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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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扰我了。”


    “医仙请便。”雪清相当识趣，目送暮景离开，才侧头，拍了不省心弟弟头一巴掌：“往常的冷静去哪了，如此冲动，他的深浅你知道吗，你就动手，你是有几条命够你去？”


    雪清在得知云集出来后，急得不行，紧赶慢赶的追过来。


    还好来的及时，也所幸，那位没有动杀意，不然...


    “师兄，我知道错了。”云集自责的低下头。


    雪清叹息，云集虽说是桃花坞的坞主，可实际上就是被他们宠着的弟弟，他心思很单纯，也没有坏心，只是不想要自己的亲人出事。


    可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拍了拍云集的肩膀，细心安抚：“云集，我们桃花坞并不惧怕一个晚日暮景，也不惧怕一个问花碧海天，我们没人希望师姐出事，但我们也要尊重师姐的想法。”


    话锋一转，充满锐利：“可若是真到了不可调节的那一步，不管是谁，都休想走出桃花坞。”


    毫不掩饰的杀气，吓了云集一跳。


    他家雪清师兄，是最沉稳不露声色笑意常年挂在脸上的人，此时却如此外露。


    躺在船顶上的暮景，听着里面的对话，静静的凝视着夜空。


    雪白的兔子出现在他身边，毛乎乎的头靠过去，挨着他的脸，趴在他颈窝。


    暮景伸手抱住，自我调侃：“我现在像不像是那种凶恶的魔神临门，小可怜们被逼的奋起反抗？”


    雪白的兔子蹭了蹭他，似乎在说没有。


    “其实，我还挺羡慕的。”暮景瞳孔里倒映着夜空中的星星，曾几何时，他也有这般护着他的亲人。


    可能，他注定亲缘淡薄，两辈子加起来都才不到七年。


    他没有经历过同门之爱，问花碧海天只有无尽的折磨和生不如死。


    混进点星宫后，同样只有防备、恐惧和生死不明。


    用书中那个说法就是，天天死亡开盲盒，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又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


    点星宫，就是一个无底洞。


    这次血楼的追杀，想来也是他们的手笔吧。


    按照时间算，他们宫主快要入魔了。


    当然，外界不会知道。


    只会知道是闭关出了岔子，需要休想，实则，走火入魔，靠吸食人血和某种禁术而活。


    那个禁术他上辈子没查到。


    这次问情阁那边出手，应该会有不少收获。


    他现在只需要等，等点星宫那边自己爆发。


    唯一让他毫无头绪的，唯有沈云郎这一人。


    右手抬到眼前，上面金色的铃铛轻轻晃动着，在月色下，微微发亮。


    他的时间，不多了。


    身着红衣的少年和一只雪白的兔子相依偎着躺在船顶上，星空铺展天际，海风轻拂，吹动少年乌黑的发丝，衣襟上绣着的金纹若隐若现，白兔的绒毛也被吹得微微颤动，它蜷缩在少年臂弯，红宝石般的眼睛映着粼粼波光。


    月辉洒下，为他们镀上了一层薄纱。


    浪花在船身两边荡开，跃动着细碎银芒，仿佛万千精灵在海底起舞，为这静谧添上一抹神秘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