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不高不扬，不难听，但落在季挽耳朵里，像是巨石投掷平静湖面，惊起层层涟漪。


    他说他是很随便的人吗？


    当然不是。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你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季挽胡乱抓了把头发，伯乐汇顶楼风太大，她的头现在还在疼着。


    “今天下午三点，我坐飞机从汝城飞来梧城，下了机场直奔野火CLUB，为的就是找你复合。”


    或许是觉得这话太生硬，怕宋淮之不信服，季挽又添了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喜欢他？


    宋淮之自问哪来的本事，能得这位骄纵小姐多年的喜欢。


    他语气悠悠，似是戳破式试探的询问：“所以，你觉得我是你的备胎？”


    备胎？


    他也太自以为是了。


    这词放他身上不合适，换成前前任哥还差不多。


    “你不是备胎，你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她说得深情，季挽抬眸对上宋淮之的眼睛，没有闪躲。


    百亿遗产和月进千万她还是能拎清的，天杀的，快点同意她发出的恋爱请求吧。


    宋淮之侧了侧头，眉梢轻挑，似是玩味，“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她被迫家族联姻这事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呀。


    这么问，是非要她躺床上，左肩未婚夫，右肩男友哥嘛。


    “因为我有婚约在身身不由己啊。”季挽说：“我要先获得自由，才能来找你复合呀，不然你受人议论了怎么办，议论你身，痛在我心。”


    她说着，故作痛苦模样，捂住心脏位置，睁开一只眼睛观察宋淮之反应。


    五秒十秒十五秒……


    他无动于衷，季挽收起表演，清了清嗓子，“我好不容易才和前夫哥取消婚约，你就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我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眼前人生得漂亮，一双眼睛故作可怜无辜时，更是能让人心软。


    小时候像洋娃娃，赢得院里邻居的喜欢。长大了讨男生喜欢，书桌塞不下一张又一张情书。


    现在逛了圈世界，又跑回了他面前，问他忍心看着她所有努力付诸东流吗……


    她好起来没有目的，冷漠起来没有余地。


    宋淮之别过目光。


    季挽心瞬间凉了半寸。


    为了母亲遗留的四百七十三亿八千六百三十一万遗产，历经千辛万苦完成附加条件：分享日常成为千万粉丝博主、恢复自由单身。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折在紧要关头。


    季挽上前一步，添柴加火道：“宋淮之，我是真心想来找你复合的，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你要信我。”


    结完婚，只要遗产一到手，她可以立刻和宋淮之分手说拜拜，结束这段被迫式婚姻，作为补偿，她可以分出部分财产给他。


    宋淮之转动眸子，冷眼睨着她。


    她的话毫无可信度，今天说这明天说那，后天说不准直接人间蒸发消失不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况且这事他经历过一回，如今再遇见这样的情况，说没经验是假。


    “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不觉得好笑嘛。”


    他凑到季挽面前，居高临下说：“当初要走的人是你，主动提出复合的人还是你，你以为你是谁，让我复合就复合，让我滚就滚，我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这话全然没一句假，季挽垂下眼睑，抿了抿唇，再抬眸时看见宋淮之毫无温度的眼睛。


    她开口，到嘴边用来解释的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我当年有难处，不得不离开。”


    闻言宋淮之轻蔑地笑了声。


    “鬼才信。”


    他说。


    三楼大厅只剩下她一个人，厅里一整面落地窗外是特意设计的外台，正面迎对伯乐汇广场，好生热闹。


    —


    【Lovien发视频澄清了，根本没人暗中陷害她，是你们这群网友想得太多了。】


    【好吧，看来Lovien酒量有待提高。】


    【那条说Lovien和野火CLUB管理人是高中同学的评论怎么不见了，不会是心虚让人刻意删除了吧。】


    【姐，既然有时间在国内玩，不如再重新拍摄日常volg回归互联网呗。】


    众网友终于放过了野火CLUB。


    负责营销账号的工作人员在Lovien视频下发布评论：【野火CLUB全体员工祝Lovien在梧城玩得开心！！！】


    季挽回了两句话，跟账号进行了互关。


    回到酒店不到凌晨四点。


    洗洗澡洗洗头发，吹干头发后又给自己涂抹了层身体霜，做完这些事天边已经有了泛白的迹象。


    刚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季挽觉得空气味道淡，起床点了盏香薰，好不容易睡了觉进入了梦乡，又因为和宋淮之发生的事情，短短半小时，做了最少四个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跟未婚夫举行婚礼，宋淮之开着直升机轰轰烈烈闯了进来。或者是冒大不为和宋淮之私定终身飞往澳大利亚，结果飞行途中被未婚夫抓了个正着，一气之下，把她以履行婚约期间交往男友的罪名关了进去。


    季挽再睁眼，外面天彻底亮了。


    大脑里，宋淮之走前流露的眼神，以及那句“我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迟迟挥之不去。


    是啊，他早不是她可以随意使唤的人了。


    季挽翻了个身，闭眼酝酿睡意，睡意是越酝酿越差，意识倒是越来越清醒。


    二十分钟酝酿睡意无果，季挽果断点外卖买了瓶褪黑素糖果，鉴于先前吃两枚没有效果，这次她一口气吃了四颗，终于在十多分钟后确认这糖对她真的没效果。


    睡不着，她也不强求了，侧个身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最新消息，退出微信先进视频刷起了评论区。


    评论区分成三大派。


    一派是希望她重回互联网。


    一派是部分网友夸赞部分网友的天马星空。


    一派是吃瓜网友在线互娱。


    私信不断，季挽没时间一个个回，索性划着屏幕大致看一眼。


    数不尽的私信里，一条带着姓名的信息脱颖而出。


    【我是林以棠，你高中时候的同学之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后天晚上同学聚会，你要来吗。】


    后天，消息是昨天发来的，那同学聚会就是明天。


    林以棠，季挽高中那会儿唯二的同桌之一。


    和宋淮之闹别扭的时候，季挽总是能巧合的和林以棠成为同桌；和宋淮之和好之后，林以棠又会很巧的被老师调走，宋淮之又轮了来。


    在她印象里，林以棠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优秀学生。她在理科里天赋算不上异禀，但凭借自身努力跻身班级理科前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季挽果断关注了林以棠。


    【我记得你，我最好的同桌。】


    【我最近行程有点忙，不确定那天有没有时间。这样，麻烦你统计一下高中聚会名单，我准备一下见面礼物，不管能不能去成，心意是有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间举办同学聚会，但如果能见到宋淮之缓和一下关系，也是不错的。


    这会儿早上七点十分，加上今天是休息日，醒的可能性不大。


    手机屏幕渐熄，透过窗帘缝隙，季挽看见太阳照进来的光芒。


    五分钟过去，时间慢如蜗牛。


    一声震动引回她的注意，是林以棠回了信息。


    谢天谢地，这个点她竟然醒了，不愧是她。


    【我今天统计统计，下午给你具体回复。】


    【没想到竟然还可以见到你，你走之后班里同学没一个能联系到你的，很遗憾告诉你，这些年举办的聚会你无一例外全部错过了。】


    【当然错过的不止你一个，之前打探过两回参加人员名单的宋淮之，他也没参与过一回。】


    宋淮之打探过参与名单，没来过一回……


    季挽不知道这话是林以棠有意说出还是无意说出。


    她刚在发布的视频里澄清两人是普通朋友关系，这会子她总不能再当着知晓她和宋淮之过往关系的人过分打听。


    【我等会儿问问宋淮之，看他来不来。】


    【虽说你俩谈了又分了，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再不体面也该体面了。】


    林以棠先一步发来信息。


    【随便吧，他爱来不来。】


    摁灭手机，季挽盯着天花板发呆，可能是她想多了吧，林以棠能有什么别的小心思呢。


    刚才吃下的腿黑素糖在此时发挥了功效，季挽眼皮困的睁不开眼，两分钟不到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五点。


    天又黑下来了。


    林以棠没回信息，宋淮之来的可能性估计小些。


    酒店套房总每个角落季挽都找了个遍，不信找不到她从汝城带来的唯一行李——粉紫色荔枝皮纹包。


    包里装的全是银行卡，虽然不影响她花钱也可以第一时间电话挂失，但数量太多，有点麻烦。


    季挽回忆见到包的最后一面，是在野火CLUB三楼。


    从视频平台上搜索野火CLUB，找到联系方式拨打过去。


    或许是开业势头正盛工作人员繁忙，第一回没人接，她搁了一会儿又拨打了一通电话。


    响了数秒后手机那头被人接听。


    “您好，这里是野火CLUB，请问您是要预定包间还是咨询店内营业时间。”


    声音有点耳熟，季挽大脑空白两秒，是野火CLUB投资人的宋淮之。


    “你好，我昨天晚上在野火CLUB三楼十七号桌用餐，临走前一个粉紫色荔枝皮纹包遗忘在了客座上。”


    隔着手机屏幕，应该可能大概能听出来她的腔吧。


    那头停顿一两秒，然后传来声音：“粉紫色荔枝皮纹包？我找找。”


    手机里传来宋淮之走路的声音，背景环境逐渐嘈杂，他似乎是询问其他工作人员，得到确定回答后好像是打开了类似储物柜的声音。


    “粉色荔枝皮包，遗物储备柜里确实是有一个。”宋淮之说：“我们会在监控范围下对包内储放的物品与您进行验证。”


    没听出来？


    “好。”


    “包里面三十七张银行卡，和一把钥匙。”


    有没有三十七张她不清楚，丢一两张她也不知道，够她花的就行。


    “是我的。”


    宋淮之忽扬声道：季挽。”


    被点名的正主猝不及防的被刚喝下去的水呛住，一阵平复后下意识作出解释：“是我，昨天走的急，忘了。”


    “知道您贵人多忘事。”


    “……”


    “我明天去野火CLUB找你取。”


    “明天啊？”宋淮之拉长了音调，“我明天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