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臣顺着视线看过去，正要嘴欠地开个玩笑，先注意到旁边人肩头往上提的动作。


    他止住到唇边的话，躬身拿起地面上那双筷子，本来是想歪头去看人的，但女生别过头的角度实在太大，看不到。


    他索性直接起来，懒洋洋地在赵桦烟跟前蹲下，掀起眼皮没什么表情地抬头。


    却在看清对方脸的那一瞬间，眸色里的淡然如雪一般，悄然融化开来，变作几许浮动。


    赵桦烟低着头，在无声地掉眼泪。


    边控制不住地落泪，边抬手擦，擦的速度赶不上汹涌的泪意。


    她皮肤白里透红，但那层绯色不正常，像是被热出来的，耳朵也红，不过像是激烈的情绪导致的，而唇红，瞧着是嗓子不舒服间接牵引出来的。


    整个人的状态非常糟糕憔悴，肉眼可见的病色，破碎得一个再怎么冷漠的人，看着也会在意。


    程恪臣面容有些冷峻，他直起身，把筷子和手里没吃完的饺子丢桌上垃圾盘，动作颇为不悦利落地抬脚折身，落座在赵桦烟身边。


    擦着她的肩膀，二话不说地伸出右手捞住人的脖子，强行把她带向自己。


    赵桦烟的体力几近于无，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程恪臣的手指骨节分明，匀称修长，还很大，这样掌心拖住女生细颈的动作，手指有很多的剩余，可以触碰到她的耳后，完全兜住赵桦烟的后脑。


    他动作很强势，不容拒绝，不过力度倒是不重，纯粹一勾，就把人巧妙地往跟前带。


    两人膝盖直接抵着，赵桦烟被他捞过来后，不到片刻就垂下头去。


    程恪臣要敛下眸才能看到这个人，眼睛里倒映着的都是赵桦烟微低首，眉眼间精神不振的样子。


    她那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能是他这个行为打断她的情绪，现在，她懒得动弹，沉默着。


    程恪臣冷下脸的时候，语气不爽得明显：“真是一如既往地爱逞能。”


    赵桦烟垂眸，听到这人接着用那副很烦的嗓音道，“昨晚跟我说，我能把你吃掉还是如何？”


    他在讲话的同时，拖住她后颈的那只手却在本人无意识的情况里，看似暴躁，实则轻轻上下按着搓了两下。


    因为这个行为，赵桦烟听到他用这幅口吻和她说话，她就生不出气来了，只是莫名地又收不住眼泪掉下来。


    “再哭。”程恪臣嗓音冷沉，“面子不要了？”


    赵桦烟这下被弄生气，她费力抬起手，正要去推跟前的人，程恪臣突然松了手，命令的语气：“自己把鞋子蹭掉，去床上。”


    赵桦烟不喜欢这种态度，对方收回手，她挪动屁股，往里面坐。


    只是身体刚抬起一分，手腕就被程恪臣抓住按在原地。


    紧跟着，眼前的视野里，她看见男生低下身去，空出来的右手直接捞起她的小腿，单手就给她把脚上的鞋子给脱了。


    赵桦烟怔愣住，完全没想过的发展。


    眼见程恪臣放下她右脚，要去捞她的左腿，也不知怎么想的，或者压根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穿着白色袜子的右脚倏地踩在男生手腕处，话有些急：“我自己来。”


    程恪臣并没有直起身体，只道了个字：“脱。”


    说着，他口吻冷肃，“赶紧。”


    赵桦烟骑虎难下，只能脚帮脚的，把另一只脚的鞋子给扒拉掉。


    虽然他们这隔间，除了他们两个是年轻人，其他剩余的四个床位都是一些上了点年纪的叔叔阿姨。


    但此刻这般亲密的行为，叫赵桦烟实在有些无法忍耐。


    刚把鞋子脱掉，她就挣脱程恪臣抓住她的手，往床头角落里坐，盘着腿，把被子抓着盖到自己腰部，离他远远的。


    程恪臣并不在乎，也像是没有看到她这个行为，边掏出手机，边态度未缓地说：“躺下，或者靠着我，二选一。”


    赵桦烟怀疑现在她在做梦，怎么程恪臣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那么梦幻。


    只有身体的疼痛那般真实，真实到她注意力很快被拉到自己身上，被迫聚集于那让人呼吸不过来的疼痛。


    她呼出一口气，嘴唇发干，舔了下润湿，说话有些有气无力：“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程恪臣突然起身，在她跟前的位置，背对着坐下，上半身后仰：“声音太小，听不清。”


    赵桦烟闭嘴，大抵是有些不想说话和郁闷在里面。


    程恪臣无所谓她的想法，手里握着的手机在飞快地改变着页面内容。


    他低着头，侧脸上看去，神情是冷的，但很专注。


    赵桦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这个背影上，肩宽大，结实，整个人坐在她床边，存在感很强，没有人敢靠近。


    这块地方，就像是隔离所有外界，独属于二人的小世界一样。


    赵桦烟看着看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稳下来。


    她非常疑惑程恪臣现在在做什么，于是没耐住性子直起身体，膝盖跪在床上往前小走两步靠近他。


    “你在看什么？”赵桦烟视线越过男生的肩头径直落在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上。


    察觉到她过来的程恪臣并没有让开身体，他姿势都没变一下，包括语气：“我们提前下站。”


    赵桦烟心里有一半的猜测，但真听到他这么说，内心的浮动过于高，那颗心脏一度要冲到她的嗓子眼。


    她静了几秒，才张开嘴说话，叫他：“程恪臣。”


    “啊。”面前的人敷衍应声。


    赵桦烟屁股搁脚上坐下，垂着眸道：“你为什么要中途下车？”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程恪臣扭头看她一眼，表情还是第一次露出那种真不明白的神色。


    然后，紧跟着，他就撩眼扬眉，轻嗤的笑，“真笨呢。”


    嘲讽完，他满意地回过头，继续弄手机。


    赵桦烟觉得两个人的交流频道一直不在一条线上，她双手交叉垂放在自己腿上，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那你说，”程恪臣头也没抬，“什么意思？”


    赵桦烟现在已经决定好，她要中途下车了。


    她是真扛不住，的确要被迫地接受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我下站，你不用，”赵桦烟从枕头边拿过自己的手机，开始查询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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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经的车票。


    她嘴里不忘道，“我有点发烧，待会儿在下一站或者再下一站下去，到时候找个诊所输个液，就没有问题。”


    “哦。”程恪臣已经买好三个小时后的高铁票，淡淡地回了声。


    赵桦烟拿不准他这个哦的意思，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因为程恪臣转过身来，直接冲她亮出手机屏幕，似笑非笑地跟她解释：


    “二十分钟后，我们就在盼宁站下车，留给你两个小时打吊针的时间，然后在四十分钟内，要赶去淮南站，去坐上午最后的一班高铁。”


    他自认为贴心，但脸上表情起伏不大地补充，“八个小时的高铁，到达宁市的时间，在今天下午六点过，和现在坐的这一趟火车前后脚到达。”


    程恪臣动手把手机翻转盖在床上，眼睛却始终落在面前人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不知是她在生病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反正赵桦烟眼睛比往日里瞧着要清澈，反应也很迟缓。


    程恪臣微抬下巴，肆意地欣赏好几秒。


    半晌，他倾身缓缓靠近人，扯唇：“怎么？”


    他懒着嗓音，神色浑得明显，“感动啊？”


    赵桦烟面无表情地抬手，直接拦在男生脸上。


    不过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秒，她马上就撤回手。


    这样的安排，心里无疑是松一口气的，但是……赵桦烟抱着被子垂着眸。


    她现在欠程恪臣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中途下站，火车票的钱大概率退不了，就算要退，也要走各种程序，很麻烦。


    而高铁的票那么贵，又买了两张。


    赵桦烟抬手捂在自己脸上。


    “干什么呢？”偏偏那人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又歪头来看她，“这么夸张？”


    赵桦烟没往旁边让，就与他保持在这个很适合耳语的距离。


    她的手依旧捂在脸上，嗓音也有些闷闷的：“要不你打个欠条吧。”


    程恪臣一听，就知道她这话的重点在哪里，他不上心，懒洋洋地正过身体：“没那精力。”


    赵桦烟要说什么，这人就接着道，“少跟我谈这些。”


    他的语气里的冷听着不像假装，“把你的思想放正点。”


    “这怎么不正了？”赵桦烟这下都搞不懂程恪臣的想法了，被弄懵。


    比起她，程恪臣的口吻显然不轻松，他不理会赵桦烟这个疑问，直截了当：“其他时候你跟我扯，我乐意，但这些事情上没必要，因为很烦。”


    赵桦烟气笑了。


    这的确是一个混账。


    怪不得那么多的人说他性格不好，脾气差之类的，敢情不是空穴来风，也没有夸大的成分。


    赵桦烟知晓这点，心里的这一句吐槽，也并没有让心里好受。


    她嘴角僵硬，几番想吐出些话，但最终沉默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讲。


    几分钟后，大概是察觉到她过分地安静，前面的人转过身来。


    程恪臣一看她冷着的脸，慢慢反应过来，淡声道：“生气了？”


    赵桦烟没有抬眼看人，扯唇直言：“你好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