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偷偷摸摸和这位马同学就着床单绑住的绳索下了楼，一转头，就看见司渟已经不见了。


    估计是看见她停下了脚步，马致远有些疑惑回头看看：“江芙？”


    江芙回过神，唇角弯起笑容：“没什么，走吧。”


    江芙用手机叫了车，马致远去了副驾驶，江芙刚刚坐在后座，就看见身侧浮现出一个身影，像是从云雾里浮现，一身白衣的仙君就这样格格不入地出现在这辆小轿车里。


    江芙：……


    “江芙姐，”马致远似乎有些好奇，他转过身，从前面探头和她说话，“你有男朋友了吗？”


    听见他忽然蹦出这句，江芙有些懵，还有些好笑：“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如果有男朋友的话，”他侧过身，就看着她身侧，“会不会有人不开心？”


    江芙：？！


    那一瞬间，她几乎都要以为少年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她猛然瞪大眼睛，结结巴巴想解释，少年又回过了头，似乎是在对着他肩头喃喃自语什么。


    “梦梦啊梦梦，你让我看着什么呢，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话语方落，江芙方才看到，他肩头出现的那只蝴蝶，翅膀微微震动，似乎是在和少年交流着什么。


    这画面让江芙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仿若是因果倒置，一切都有些匪夷所思。


    一直等到来到海边，她和马致远沿着小路往下，此刻正是凌晨，头顶星辰闪耀，夜空空旷寂寥，但是岸边却空无一人，唯有海浪拍击岸沿。


    少年肩头的蝴蝶便慢慢浮现，在月光下越来越明亮，震翅欲飞。


    也就在这时候，少年忽然一头往前，直直冲入那片海中。


    江芙被眼前场景吓了一大跳，刚刚想也冲过去，但是下一刻，少年便又从海浪里浮现。


    随着海浪奇迹般快速褪去，马致远整个人都湿漉漉站在岸边，有些茫然看着眼前的暗涌。


    “庄周梦蝶，”此刻耳边就响起司渟的声音，他目光淡漠看着前方，说出的话便犹如神谕，“这句话并非是如世人所想仅仅是人世大梦，变化无常。”


    他抬起手，那个蝴蝶就落在他的指尖，身型已经比之前还要淡了许多。


    司渟讲话有时候真的玄之又玄，她听不太懂，只能连蒙带猜，但是这句过于反直觉，她更觉得纳闷的时候，却见司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少年与蝴蝶，落在了更深邃的时空线上。


    他没有再说什么玄奥的话，只是指尖微动，指向那只在月光下几乎透明的幽蓝蝴蝶。


    刹那间，随着蝴蝶翅膀扇动，江芙眼前仿佛展开了另一幅画卷——那是少年在庭院角落发现受伤蝴蝶的那一刻。


    后面他小心翼翼捧起它，将它放入一个玻璃世界，还仔细的装点了树脂的花。


    少年每日都会在里面放上一株鲜花，还有新鲜的糖水和蜜水，这只濒死的蝴蝶便在他的呵护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后面蝴蝶翅膀闪过，时空如涟漪扩散，等到出现下一个画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少年就在深夜里对着堆积如山的习题试卷发呆，而那只蝴蝶不在玻璃罩里，却是安静停留在他疲惫的肩头。少年温柔的注视着蝴蝶，他轻轻一抬手，蝴蝶就停息在他指尖，像是无声慰藉，他便对着蝴蝶轻轻笑了。


    但是很快，随着“咔嚓”一声，忽然风云变换，画面如同镜面冰裂般破碎，在那破碎的镜面里，折射出无数个李阿姨愤怒的面孔和底下的泥泞。


    那些画面支离破碎，却依然可以组合出一个画面


    ——蝴蝶美丽的翅膀在践踏下瞬间失去了生机，融入了地面，像是一滩烂泥。


    而几乎在蝴蝶殒命的同时，少年心中那道支撑着他的微光，也彻底熄灭了。江芙清晰地“看”到，一种深沉的死气，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少年的心脏，预示着一个本该终结于十六岁的夏天。


    江芙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他救了蝴蝶，给了它一段本不该有的生机，却也让它因他而遭遇了更彻底的毁灭。


    而他因为“求生”想要救助蝴蝶，蝴蝶也因此给他心底带来了一丝慰藉，然而蝴蝶的“死”，反过来又成了他心中无法承受的重负，勒紧了他自己的命线，成了他“求死”的契机。


    他和蝴蝶之间本是一个相互缠绕、越缚越紧的死结，一个没有出口的循环。


    但是在这收尾相连的因果环中出现了变量——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从狼狈的解决那个水囊胚胎开始，她似乎成就了一个新的蝴蝶，将他们收尾相连的命运撞开了一个缺口。


    她来到那个别墅，遇上了这个在“学海无涯”里挣扎的少年。


    这些画面如同走马观花般播放，最后停留在少年迈入海浪前一刻。


    江芙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自己鼓励少年时的话，想起自己阻止他跳海时的急切，想起自己带他逃离那个窒息的家……


    她看到这些微小的举动，在命运的丝线上，仿佛轻轻拨动了那个沉重的结。


    蝴蝶翅膀扇动，如涟漪一般一点点扩散，搅动了命运的织线。


    蝴蝶因为救助而被人类踩死，人类因为蝴蝶加重痛苦，受困于环境掣肘，他们因果因此周围相连，相互缠绕。


    原本，他们遇见对方不应该是救赎，而是通向死亡的一种可能，那些微光不过是濒死前的幻像。


    蝴蝶是他求死的初衷，也是转生的变量，这一切宛如一个莫比乌斯环，是救赎，还是枷锁……江芙觉得已经分不清了。


    就像庄生梦里，蝶与庄周，谁又能真正分清？


    但是眼下，海浪温柔拍打岸沿，蝴蝶重新飞到他的肩头，冲刷着他的脚踝，却再也没有漫过他身体。


    少年似乎有些呆，他看了看肩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又像是穿过黑暗看到了一些更远的东西。


    “梦梦……你不希望我离开吗？”


    仿佛为了印证司渟的话，那只在少年肩头、原本色泽黯淡的蓝色幻影蝴蝶，此刻翅膀轻轻震颤起来。它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蝴蝶自然没办法回答，只是从他肩头煽动翅膀起飞，在海浪中飞向远方，此刻卷起的浪潮打不湿它的翅膀，蝴蝶便朝着高空，向那一轮明月起飞。


    那抹幽蓝如同被月光洗净，朝着高空，向着夜风坚定不移地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芙听到耳边传来的尖叫：“阿远！”


    前方，是李阿姨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声音，她头发散乱，身上还穿着睡衣，甚至连拖鞋都有一只套在了脚踝上，模样滑稽又慌乱，毫无一点体面可言。


    她快速跑了过来，看着被海浪浇透的儿子忽然爆发出一声崩溃尖叫，抓住他的胳膊。


    马致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回缩，李阿姨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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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如此，就“尖叫”了一声，看起来更加崩溃：“阿远……阿远……”


    她颤抖伸手，似乎想抓住眼前的孩子：“你看看妈妈好不好，不要吓妈妈。”


    “得了你，”此刻那位之前就锁在一旁不吭声的父亲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我早就说了，儿子已经足够好了，不要把孩子逼太紧，都怪你，孩子才会这么想不开。”


    “都怪我？”李阿姨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再次尖叫，“什么叫都怪我！马知力要不你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用得着我天天督促儿子，显得到怪我了？你来当这个好人，合着坏人就是我一个吧！”


    这位父亲听到这里，明显也忍不下了，一扫他之前的“好脾气”，火气也就上来：“什么叫我当好人？有你这么当妈的吗！看看把孩子逼成什么样？”


    “我怎么当妈？那你怎么当爸？我平时没有事业吗？我一边管公司一边管儿子，现在你倒是一句话的事情，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眼看着战场即将扩大，江芙赶紧把马致远往身后带，比了一个“禁声”手势，示意他们先避避风头。


    然而马致远被带着退了几步，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老板懵了，正想劝他忍一忍，但是马致远却忽然站到了那两人面前。


    他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但或许是过于阴沉表情，还是引起了他们注意。


    李阿姨呆了呆，她似乎想开口，但是似乎回忆起马致远方才瑟缩，还是收回了手，最后还是马知力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局促尴尬，但还是“好好脾气”开口：“儿子别怕，我和你妈就是说一说，我们现在回家，马上回家，爸爸给你做宵夜吃面条怎么样？”


    “不要……”首先是少年低着头低低嗫嚅一声，但是随着这一个声音出口，他就像是开了一个口子，声音也越来越大，“都说了我不爱吃面条！你们为什么非要给我塞你们觉得好的东西！”


    父亲有些无措，但还是很快笑起来：“不吃面条也行，我们……”


    “你怎么和你爸说话的！”似乎是找到了熟悉的场子，李阿姨再次劈头盖脸指责下来，像是在努力把控什么东西，“我们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你，就让你学习认真点，好像多么难事一样。”


    “我就是不要吃面条！这个很难吗！”


    随着马致远陡然提高声音，李阿姨明显愣住，她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马致远却是闭了闭眼，慢慢吐出一口气，“妈，爸，我不喜欢面条，不喜欢无休无止学习，就算努力考上，如果以我的智商，在里面跟不上又有什么意思？”


    “怎么会跟不上？”李阿姨几乎下意识重复，“你那么聪明。”


    “那你们怎么不聪明？”少年直接反口，“两个连强力SR都不是的R卡，还指望基因变异生出一个ssr？”


    不知道那两位听懂了没有，江芙是听懂了，不仅听懂了，她还忍住笑出声。


    这一声在这片凝重气氛里尤为醒目，面对向她投来目光，江芙咳嗽一声，勉强稳定住声音，干咳一声：“只是想到高兴事情，”她说，“之前我十连双黄。”


    听到这一句，少年凝滞面容一动，很快就兴致勃勃问她：“怎么做到的，什么玄学，说来听听？”


    “大概……”江芙侧过身，看向身边的白衣神君，月光倾泻而下，让他似乎都在月色底下发光，她静静看了片刻，忽而笑了，“单纯运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