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主动出击黑水若的事，我们会尽力争取，”谢斐如此回答道，“陛下心如明镜，英明沉断，一定知道孰轻孰重。”


    谢斐所说，和前面姜良琦对姜月说过的话，差不多一个意思。


    也算是君臣不负。


    这些日子，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冬衣终于彻底脱下，换上了清薄的夏衫。京城各家的帖子也如外头蓬勃盎然的绿叶一般，数也数不清地飞入姜家。


    现今京城世家，有几家如白王崔徐之流，和兰城谢家一样，皆是开国功臣，底蕴深厚，门客学生众多。既已上了请帖，有交好之意，姜月是一定要去走走的。


    今日天色不大好，本来好好地太阳天却突然被乌云遮了，有些阴沉。


    看来是要下急雨，但姜月还是如约去了白家。


    迎接姜月的是白家的二夫人白汝心。因为白家老爷子只有两个掌上明珠，老二白汝心是招的上门女婿，留在家中主持事务。


    白汝心生得温温柔柔的，见姜月不辞风雨仍旧赴约，白汝心挽了姜月的胳膊，领着她前去内院，身后十几名仆从跟着。


    “原本想着这天不好，改日再招待，不成想公主来得倒快，有失远迎了。”


    姜月礼貌笑道：“不过稍许天色黯然而已，不碍事。公主之名本是皇恩浩荡，现下又没有别人，白夫人叫我名字就好。”


    “那也好，我这个长辈便占占这个便宜了。”


    坐下之后，寒暄几句。姜月看白汝心有些忧愁犹豫的神色，就知道她应当有事要拜托，就一直耐心等着。


    果然，不一会，话头就到了宫中。


    “我听闻，月儿那一日册封，是在乾清大殿上的呢。”


    “是，承蒙陛下厚爱。”


    “想必是十分宏伟壮观的吧，唉，我们这些人家，却也难见这皇城里一面。”


    “确实是风光无限。”


    白汝心这时握住姜月的手，殷殷切切道：“人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常人见都见不着皇宫，更别提……宫里的人了。”


    姜月拍拍白汝心的手，宽慰道：“白夫人，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天家之事，本身不该我们这些人多说多谈。”


    白汝心拿帕子揩了揩眼角：“想必月儿也知道，我还有一位姐姐，名叫白汝禾，正是宫里的淑妃。一年到头，我们两姐妹也见不到一面。前段时间，姐姐拜托人给家里写了一封信。”


    “信中……信中说，姐姐在宫里过得并不好，皇后殿下……”


    白汝心不再说下去，只是抓紧了姜月的手：“知道了姐姐的事以后，父亲一病不起。月儿，我什么别的也不求，只求月儿进宫的时候，能看望姐姐一二，有个实实在在的消息，我们也知足了。”


    高后在历史上，确实有些虐待后宫的记载。


    思索一下，姜月就答应了：“好，若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淑妃娘娘。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还请白夫人宽心，勿要过于忧扰。”


    见姜月答应，白汝心喜出望外，送了极多珍贵稀奇的礼物过去。


    姜月也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为庆祝兰城大捷，皇帝在宫中设宴，邀请群臣诸王进宫宴饮庆贺，姜月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六月十五，姜月进宫赴宴。从祭祀到唱词，再到接见各邦外臣，等到开宴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


    宴会地点设在华丰宫，华灯初上，接连点亮宫闱，姜月由宫人领着走到座位上坐下。


    从早到晚，姜月是又累又饿，好在桌上正有些点心酒水，姜月赶紧吃了些垫垫。幸好出门前听谢斐的建议好一顿吃，不然这一天定是撑不下来。


    姜月被安排在皇室子弟的座位这边，左手边就是皇帝的爱女微云公主。


    微云扯了扯姜月的袖子，姜月回头，就见微云送了一杯果酒过来。


    这个十四五的少女眼睛亮亮地，殷切地看着姜月：“喝，喝呗，这个可好喝了，我特意让御膳房端出来一些。”


    “谢过公主。”


    姜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余光扫过一脸娇憨笑意微云，姜月不禁有些感叹，这心狠手辣的高皇后是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傻白甜的姑娘的。


    “你……那个，我听说是你在兰城奋勇杀敌，打退了黑披子，是不是？”微云问道。


    姜月摇摇头：“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靠军民众志成城，兰城才能安然无恙。”


    “嘻嘻，果然如大皇兄所说，你们这些人都特别谦虚呢，”微云捧脸看着姜月，“反正连父王都经常夸你，你好厉害啊！”


    说话间，微云的眼中还有些难掩的羡慕。


    也是，从出生起，她这个公主就一直在皇宫里呆着，不能轻易踏出一步。


    姜月问她：“听起来，公主和大皇兄的关系很好？”


    “是呀，皇兄他特别好，经常给我带好玩意，我忘了做功课，皇兄也给我打掩护。”


    完全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白花，姜月循循善诱，不着痕迹地问她一些宫里的事情。


    问到淑妃的时候，原本姜月没想着有什么收获，但微云的回答让姜月很是惊喜。


    “知道啊，淑妃娘娘，虽然母后好像不太喜欢她……但是我觉得她有些可怜，有时候我会悄悄去看看她。”


    姜月拿起酒，轻抿一口：“这样，你也不怕皇后娘娘生气。”


    微云也很是苦恼，就说：“可能母后知道了真的会生气，但是我悄悄的去，母后不知道就不会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会说淑妃娘娘可怜呢？”


    微云仰起自己的小脑袋，仔细想了一会，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就放弃了：“我不知道，我就是这么感觉的，淑妃娘娘总是蹙着眉的样子，从来不笑，我觉得很心疼，所以就偶尔去陪她，反正我时间多嘛。”


    停了一会，微云突然很紧张，在桌底下悄悄握住姜月的手，低声道：“我给你说的这些，你可千万不要给别人说。”


    姜月一时失语，没想到这微云公主还是个玲珑善良的性子。


    姜月手上稍微用力，回握住微云的手：“那当然，我也告诉公主一个秘密吧。”


    “什么？”


    “其实，我与淑妃娘娘是很好的朋友，”姜月脸上显出忧伤，“但是自从她进了宫，我们再没有见过一面。公主若是能帮忙，臣下必定感激不尽。”


    微云一听，高兴道：“原来淑妃娘娘还有朋友啊，太好了。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等宴会看了一会咱们就可以溜走，我也经常在这时候去看她。”


    姜月合掌将微云的手包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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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太谢谢公主了。”


    面前美人姐姐一笑，微云都有些找不着北了：“没事，没事，父皇总说要我向你多学习，以后你也是我的姐姐。兄弟姐妹之间，总是要互相帮助的。”


    斜对面的谢斐，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凑在一起，似乎在筹划着什么，喝了一口茶水。


    “谢兄，你怎么把水咽下去了。”


    经身边人提醒，谢斐回神，才发现自己把漱口水喝了下去。


    没事，反正也是干净的水，他就说宫里的茶怎么这么淡。


    “没事，”谢斐转头笑道，“清水而已，清清嘴，刚才的甜食有些腻了。”


    “哎呦，谢兄也有嫌这些腻味的一天啊，长见识了。”


    谢斐心里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某人管得太严。


    正式开宴后，众人觥筹交错，酒酣醉醒。丞相高兆带着几个近臣对皇帝大加称赞溢美之词，还有不少人在吟诗作诗。


    微云对姜月使个眼色，姜月会意。先是微云对身后人说了自己把玉簪落在宫里了，要去找一找，后面姜月也找了个借口暂时走了。


    偏门外，微云正在等着，见姜月出来，拉着姜月的手就迈步朝深宫内跑去。


    这微云公主平常一定没少东跑西跳，对宫中的小路近道熟门熟路，带着姜月左拐右拐，到了一处素雅的宫宇。


    走到宫宇侧面一道小门处，微云先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后面是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宫女。


    “公主，你又来了。”小宫女说。


    微云把藏在袖中的糕点拿了出来：“呐，给你和淑妃娘娘的，娘娘起来了没？”


    宫女接过吃食，点点头：“醒着呢。”


    小宫女提着灯，带两人进到里面。


    虽然夜色已深，看不清什么，但姜月仍能感到这里分外地寂冷，根本不像是妃子居住的地，要不是面前有个活人，反倒像什么荒凉冷宫。


    太黑了，进到内殿，脚步声环绕在空旷的殿内，只有一处小小的房间是亮着灯的。


    房间里传来一声柔弱的声音：“是公主来了么？”


    微云答应了一声：“是，娘娘，我又来看你了。”


    “有劳公主，但以后还是不要来了，不然皇后看到，又该连累公主受罚了。”


    小宫女打开门，一股非常浓厚的药味传了出来，微云熟视无睹地走了进去。


    “没事。娘娘，给，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看微云像献宝一样把一些金簪玉镯放到床边，躺在床上的淑妃白汝禾无奈又温和地笑笑。又听到脚步声，始知还有人来，抬起了头，这才发现姜月。


    姜月先规矩行礼：“臣下姜月，见过淑妃娘娘。”


    微云道：“娘娘，月儿说你是她的好朋友，万分想要见你一面，我就带她来了。”


    白汝禾有些疑惑地看着姜月，好朋友？


    这神仙似的人，她也有听说，前不久陛下册封的昭月公主，可明明她们才是第一次见面。


    姜月抬头，眼神似有所指，白汝禾这才看清她头上戴着的玉兰簪子。


    这……这是她妹妹白汝心的东西！


    白汝禾眼神闪动，急忙低下头去掩饰。


    “公主……我们久未见面，有些话要说，可否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