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大气的狄清大将军最终把堂前燕这栋房子也从房牙子手上买过来了，过户到了谢玉珍立的女户名下。


    连同离食肆近的一处宅邸，还有一处带花园的幽静宅子，即潘府。


    谢玉珍本想和李香君一起想办法把潘宅收到手下来，虽然现在想不出那批财物的处置办法，，但此等不义之财，亦不可以落入外人之手。


    “也算是省了一桩麻烦了。”谢玉珍叹了一口气，“世间之事总是这般阴差阳错的圆满。”


    李香君撑腮望着谢玉珍，一张玉面做什么表情都很美丽，让人看了心情愉悦。


    “我原本想着，”谢玉珍犹豫一二后还是说道，“若有日朝廷下决心要收回燕云十六地，我便将这些银子财物捐出去以资军费。”


    “可后来想想，实在不妥。”谢玉珍现在想起之前，眼眶只是有些微红，“这些脏钱，本来是潘案踩在被拐的女人孩童的血上面赚得，而收回燕云，是我谢家女的夙愿，不是她们的。”


    “所以事情尘埃落定后，珍娘要将这些银子赠给被接回的女子吗？”李香君问。


    “是。”谢玉珍点头，心下有些沸动，“且不能一笔了了。每月月头或月末给他们一笔银子，到他们恢复正常生活为止。人心叵测而多贪欲，不必赌。”


    “珍娘好聪明。”李香君温柔一笑，他一向性子直来直去，思维不会转弯，若是他，他就想不到那么深。


    谢玉珍被这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一点羞涩，她端起茶杯，挡在自己面前遮掩嘴角。


    李香君从花匠那里买回来几颗杏树苗，根苗粗壮，是能结甜杏的好苗子。


    他站起身来，挽起袖子拿起锄头在堂前燕的后院挖坑种起树来。


    等几年之后，若杏树亭亭如盖，花叶交繁，杏花的香气吹到厨房里，是否会给谢玉珍带来欣慰心情呢？


    会不会闻到香气，就想起种树的人？


    李香君不知道，只一味地种树。


    谢玉珍默默站至他身后，望着他用双手夯实埋树根的土，递上去一块湿帕子道：“郎君擦擦手吧，”


    “郎君想吃什么？”谢玉珍忽然说道，李香君才恍然知觉，天色渐渐亮了。


    他忽然想起那夜夜探潘府回来，谢玉珍问他：郎君想吃什么？


    那时和此刻的场景渐渐重合，让他不觉有些感慨。


    “前些日子挖了不少野荠菜回来，且吃春来？”谢玉珍见他又发痴了，发声问道。


    “做些荠菜角子？”李香君问，“我给朗弟送去一些，他读书，很辛苦。”


    说起读书，李香君发自内心敬佩起这个小孩儿，真厉害啊，不像他，一看见圣人之书就两眼发黑，都快把李文书气死了。


    谢玉珍诧异，这憨汉子居然还能想到给朗哥儿送些吃食，也是很顾家了。


    “现在天气渐渐暖和了，再给他带些春衫去换洗。”谢玉珍说道，李香君仔细听着，听完点头答应。


    装荠菜的筐子静静坐在屋前，竹筐底部铺着不知名的大叶子，采好的野荠菜翠嫩欲滴地躺在筐子内。


    李香君过去将荠菜倒进木盆里，泼进一瓢瓢的水清洗，初春的缸水寒气重，珍娘怎么受得起？


    他将其仔细洗干净，低垂着眉眼，虎口还有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


    “郎君这样，以后郎君不在，我怎么习惯呢？”谢玉珍并非能一直坦然接受李香君对她的好，半开玩笑地调笑道。


    “珍娘不会不习惯。”李香君头都不抬地说道，声音闷闷的，他太喜欢谢玉珍了，常常在谢玉珍不知道的时候长长注视，他比谢玉珍自认为的要更了解她。


    珍娘不会不习惯，他在心里重复道，即便他某一天变心了，珍娘或许都不会感到心痛，只会感叹这个男人怎么变成这样了，然后再与他一刀两断，两个人尘归尘土归土。


    她的心像北方的河冰，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解冻。


    “什么？”谢玉珍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问道。


    “珍娘，离开谁，你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李香君将洗好的荠菜整整齐齐码好，又开始择菜，将里面的老叶子都掐了下来，没有一片错漏。


    可纵然谢玉珍是冰、雪或者谜团也无妨，李香君想，他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


    谢玉珍坐到另一边和他一起择菜，说道：“郎君看得起我。”


    她其实看得出李香君浅浅的委屈，可她没办法回应，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她的心缺了一块，她自己都是个残缺的人呢。


    至少，若李香君不变心，那她此生也绝不会见异思迁。


    “李郎啊。”谢玉珍低声呢喃。


    李香君假装没听到，心里却窃喜。


    泡了一早上的干笋在汤盆里舒展开，谢玉珍将其沥干水捞起来和择好的荠菜分别剁碎放入陶盆里，烧热油炒了一盘如菊花松散软的鸡蛋丢进去。


    角子最重要的是馅料，而馅料好吃的关键在于厨子出于手感的刚好调味。


    柜里还有昨夜剩的野鸡汤，已经冻成了鸡汤冻，也一起丢进去，顺着一个方向搅到上劲儿，边搅边撒些盐丁酱油，搅拌的过程盐丁也化在里面了。


    这样的馅儿里面包着汤汁，表面无烟，里面还是烫的，适合外送。


    面是早上洗漱之后发好了的，光滑可鉴。谢玉珍将面团搓成长条，指尖一掐就是一个剂儿，大小均匀，几乎不差。


    擀面杖在她手里滚得飞快，面皮中间厚边缘薄，两边捏起来就不会散开。


    将面皮一个个擀好叠在一起后，就可以开始包角子了。


    “放到面皮中间的馅要足，却不能贪多。荠菜干笋鸡蛋用筷子挤成摊在面皮上，一捏一折，便成了月牙似的角子。


    一排排整齐码在蒸笼里，白生生的。


    蒸笼底铺着桑叶，每个桑叶上三个角子，整整齐齐，李香君又忍不住觉得他的未婚妻，真真是心灵手巧。


    除了荠菜角子，谢玉珍还想做一道荠菜春卷，立春过后，怎么能不吃春卷呢？


    春卷皮要薄如宣纸，才称得上最佳。


    做这个用的面团的讲究和其他面食又不一样。


    做好的面团有些稀，看上去较为埋汰，实际上手的感觉还好的，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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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裹在加热过的河泥里。


    烫春卷皮的火候要把控精准，火候小了，饼皮就会粘在锅底取不下来，火候大了，饼皮就被面团带过去了。


    谢玉珍用手抓起面团，在烧热的铁锅上一抹一提，一张薄如蝉翼的皮便揭下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观赏价值极高。


    春卷还分为炸春卷和包春卷两种，谢玉珍想做的清新一点，不打算炸。


    包春卷只用做好配菜，然后将配菜卷进去包起来就可以，味道也清爽适口。


    昨天曹牛过来送柴火和河鲜，送来了一桶肉肥的青虾，个头还挺大。


    他笑着跟谢玉珍说，是在河上游撒网捕到的，个头小的都丢回河里了。


    现在一桶虾还都活的好好的呢，将虾头虾线取掉之后焯水煮熟去掉虾壳，剥出来的虾肉红白相间，闻着有些许的鲜甜味道。


    荠菜和鸡蛋一起炒一盘出来，荠菜的特殊香气在柴火的加温中升腾，格外馋人。


    这时，第一笼角子出屉了，满厨房都是荠菜与桑叶混着的清香，角子馅儿鼓包包的，最圆滚的位置有些透明，能看见里面青翠的颜色。


    李香君将这笼角子移到碟子里，胖乎乎的角子个挨个挤在一起，不由让人忍不住想食指大动。


    李香君却没吃，站在一边看着谢玉珍卷春卷，还要上手帮忙。


    炒好的配菜一样码了一些在面皮上，还放了一勺肉酱，将面皮卷叠好，就是吃春的春卷了。


    李香君笨拙地学着谢玉珍的动作，将一个春卷包好，虽然形状不够完美，但他也感到了成就感。


    他悄咪咪地将自己包的春卷放到离谢玉珍手近的地方，偷偷勾起嘴角。


    虽然知道这样很幼稚，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这样干。


    “郎君吃。”谢玉珍没注意李香君的动作，做完手里的活儿，捻起手边一个春卷，递给李香君。


    这就是李香君放到谢玉珍手边他包的第一个，李香君神色僵了片刻，接过谢玉珍手里的春卷道了声好。


    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春卷的皮又软又韧，一口咬下去带着里面的料，荠菜鸡蛋带着咸肉酱先和面皮打了个配合，在嘴里散发春天的味道。


    咬第二口，就能咬到虾仁了，上下牙齿碰撞间嚼出来鲜虾的清甜，说实话，如果没加肉酱，味道就过于清淡了。


    “好吃！”李香君赞道，夹起一个放到谢玉珍面前的碟子里，“珍娘，你也吃啊。”


    谢玉珍点头，又伸手去夹盘子里的荠菜角子。


    荠菜角子的表面已经没有热气了，谢玉珍却有经验，轻轻咬开一个口，里面的汤汁带着油花冒着白气流了出来。


    幸好牙齿撤开了，不然要被烫的牙酸了。


    她轻轻吹气，将角子吃的凉一些，才将角子的破口对准自己的嘴巴，把汤汁喝了进去。


    把鸡汤冻丢进去果然没错，鲜美的很。


    谢玉珍暗自点头，她吃完这个也喜欢，既然如此，也可在荠菜疯长的季节在堂前燕卖这道季节限定角子。


    春卷当然也很好吃，冷热皆宜，谢玉珍吃饱了就看着李香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