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沁一时语塞。


    他返回视频通话界面, “你幼不幼稚？”


    顾言煜挑了挑眉：“什么？”


    继“一个巴掌拍不响”后，姜沁又一次说出了另一个名句：“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顾言煜的心虚是一时的，腹黑才是永恒的。


    他微微后仰, 面无表情道：“孩子就不能计较了？”


    姜沁试图跟他分析, “你们这样下去, 父子该变成仇人了, 关系永远都修复不了, 不如和他好好说话，耐心一点。”


    顾言煜反问道：“我没和他耐心谈过话吗？”


    姜沁又一次语塞。


    他记得在姜煦还小的时候，和顾言煜的关系明明没有这么恶劣, 也不知道他们父子是谁吃错了药, 变成如今的模样。


    姜沁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他们顾家的传统。


    顾言煜和顾衍东的关系也不好，到现在他儿子和他的关系也不好，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传承。


    不过, 也有一部分他的责任。


    姜沁的工作太忙, 平时投注到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时间有限，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很好的破冰。


    再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姜沁还是没有放弃希望，“小孩子肯定要多引导，等我回去之后，和姜煦好好谈一谈。”


    顾言煜不以为意, “好。”


    今天电话挂断前, 顾言煜依旧向姜沁索要亲吻。


    “亲一口再睡。”


    姜沁不懂, 隔着屏幕，哪怕亲一口也都是假的，根本碰不到, 也不知道顾言煜执着什么。


    不过他还是亲了一口。


    *


    时间来到第五天。


    已经熬过了五天，胜利近在咫尺，姜沁这两天读姜煦的日志，发现这父子俩没有再发生前两天那么离谱的争执了，偶尔磕磕绊绊，也都是小打小闹，不算严重。


    第五天坐在手机摄像头前，姜沁发现顾言煜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看见顾言煜的神色，姜沁的心立刻沉了下去，表情严肃询问道：“怎么了？又吵架了？”


    顾言煜深吸了口气。


    这一次，他摇了摇头，“没有，今天什么都没吵。”


    姜沁：“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顾言煜想了想，道：“我那天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


    “也……”姜沁想了想，“还好吧，孩子总归是要教育的。”


    只不过顾言煜教育的方式，姜煦未必能领悟到。


    顾言煜道：“我觉得他这两天有点自闭。”


    姜沁本来工作还挺累，听见姜煦出了问题，瞬间精神了，心也沉了下去，“自闭？”


    “就是有点……”顾言煜道，“过于听话了。”


    人类果然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孩子不听话的时候想打，太听话了又担心孩子出问题，好像无论怎么养，都有一点小毛病。


    姜沁道：“他的日志呢？”


    顾言煜把笔记本打开给他看。


    姜煦今天的日志也很简洁——


    今日无吵架。


    想妈妈，爱妈妈。


    姜沁和顾言煜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见了担忧。


    他询问道：“吃饭什么的都正常吗？”


    “正常，还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


    “睡觉呢？”


    “现在就在身后睡着呢。”


    “没有生病？”


    “我摸过他额头，没有。”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姜沁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又担心的不得了，沉思了片刻，不放心道：“明天你再观察一天，要是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我联系，我可以先请假回去。”


    顾言煜的警惕心比他强一点，“等等，这小子不会又装病吧？就是想让你快点回来。”


    姜沁因为着急，有点上火，声音平淡又冰冷：“你就这么想你的儿子？”


    顾言煜顿时不敢说话了。


    在他们这个小家庭当中，如果有一个排行的话，那么姜沁毋庸置疑，肯定是第一，处在他们家里的金字塔顶尖。


    顾言煜和姜煦持平，在下面斗智斗勇。


    “今天先这样吧，”姜沁道，“先挂了。”


    *


    隔天，姜沁工作时心不在焉，频频走神。


    当人有了牵挂后，就是会不一样，尤其是这个牵挂是从身上掉下去的骨肉。


    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比他自己受伤了还要难受。


    到了中午的时候，姜沁收到了顾言煜的消息。


    [别担心了。]


    [我好像知道这小子在干什么了，他在给你做礼物呢。]


    姜沁立刻打字询问：[礼物？什么礼物？]


    [不知道，我只是看见他在露台做东西。]


    姜沁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地了。


    与此同时，顾言煜那一边，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失落。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要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这小子明摆着偏心，而且偏心偏的都没边儿了。


    虽然他自己也偏心姜沁，但姜沁是他的爱人，姜煦是他的儿子，两者性质不一样；对于姜煦而言，他们是父母，性质是一样的。


    顾言煜坐在办公桌前沉思了片刻。


    算了，姜煦没什么事情就好。


    要是他带孩子的这几天，姜煦出了什么事，姜沁回来肯定找他算账。


    *


    剩下的一两天，顾言煜和姜煦又吵了几次小架，都是小规模的拌嘴，总体来说算是和谐。


    两个人，终于迎来了曙光。


    ——姜沁终于出差回来了。


    一大早，姜煦就吵着去机场接机，但是姜沁得中午才能落地，上午顾言煜公司还有事，没有办法过去。


    姜煦吵得他脑子都大了。


    “嘘，闭嘴，”顾言煜道，“你再吵，我就把你送学校去。”


    今天星期一，他是给姜煦请了假的。


    姜煦立刻闭上了嘴。


    但他的老实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在顾言煜开车出去时，就站在顾家门口大喊：“爸爸，早点回来！”


    顾言煜不知道多久没受过这种亲爹待遇了。


    他落下窗户，嘱咐了一句：“我中午就回来，你在家里乖乖等着，听见没有？”


    姜煦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顾言煜对于他见风使舵的本事有点嫌弃。


    在顾言煜走后，姜煦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顾家的大门旁边，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谁劝他都不进去。


    太阳由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毒，晒得人皮肤发烫，姜煦想起来什么，忽然站了起来，往客厅里跑。


    他在二楼的露台把这段时间做的东西拿了出来，抱在怀里，又急匆匆下楼。


    下楼时，就听见了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姜煦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出了是早晨顾言煜开走的那一辆，他以为是顾言煜回来了，也不是很着急，站在客厅门口，看着顾家的大门打开。


    那辆黑色的车驶进来，慢慢停到了姜煦不远的地方。


    车门打开，姜煦的眼神一亮，双眼都开始冒光了。


    “妈！”


    姜沁听见他这个称呼，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了，换而言之就是麻木习惯了。


    一个星期没见，看见姜煦好端端的、健健康康地站在他面前，姜沁的眼眶有点发红，下车对着姜煦展开了双臂。


    姜煦立刻奔向他，乳燕投林般撞进了他的怀中。


    “妈妈妈妈妈妈！”


    姜沁抬起他的脸，观察了片刻，“好像长高了一点。”


    小孩都是一天一个样，一星期不见就觉得变了。


    姜煦抬起头，发现姜沁也有点不一样。


    嘴唇格外的红，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咬了，脖子里也有红痕。


    这个天气，还有蚊子吗？


    顾言煜也从车里出来了，闻言嘲讽道：“胖了吧。”


    姜煦立刻反驳道：“我哪有？你不要瞎说。”


    而且顾言煜偷偷去接机这件事，他还没算账呢。


    姜沁头疼道：“停，不要斗嘴。”


    两个人立刻老实了。


    三个人一同往家里走，一个抱着姜沁不松手，一个帮忙拎行李。到了客厅，顾言煜把行李交给了佣人，让他放到二楼的主卧去，这才扭头看向姜煦，对着他道：“你给你妈准备的礼物怎么不拿出来？”


    姜煦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顾言煜道：“我看见了。”


    姜煦：“你有没有礼貌？”


    眼见两人又要斗起来，姜沁连忙打断了他们两个，问姜煦准备了什么。


    姜煦拿出来了怀里的东西。


    是一个用海边的贝壳做出来的风铃。


    小孩子能有这份心，就是极好的，也不管做得好不好，姜沁表示了他的开心，接着想起来什么，问道：“只有妈妈的吗？爸爸呢？”


    顾言煜根本没抱希望。


    结果，姜煦扭扭捏捏，还真从怀里掏出来了另一个。


    姜沁和顾言煜都愣住了。


    姜煦不自在道：“这段时间照顾我的谢礼。”


    顾言煜怔怔地，伸手接了过去。


    姜沁松了口气。


    这么看来，这父子俩的亲子关系，也没那么无可救药。


    顾言煜是真的很意外，似乎又有点感动，姜沁发现他的眼眶都有点红，又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世界大战可算是消停了。


    姜沁这么想着。


    顾言煜道：“正好你妈也回来了，今天还有时间，要不要出去玩？”


    姜沁有生之年，就没见过顾言煜这么扭捏的样儿。


    结果姜煦的表情立刻变得防备起来。


    “我才不要。”


    顾言煜感动的表情立刻僵硬了起来。


    “妈妈，”姜煦牵住了姜沁的手，“我听的你的话，写了日志，你要不要检查？”


    顾言煜在他们身后道：“这次保证小孩也能玩。”


    姜煦直接无视了他，只跟姜沁讲话，“我这次认识了很多字，可厉害了。”


    顾言煜沉声道：“姜煦。”


    姜煦拽着姜沁上楼。


    顾言煜“嘶”了一声。


    姜沁回头，正好看见顾言煜闭上双眼隐忍怒火，哪里还能看见刚才的感动？


    他转过头，跟着姜煦往上走，没忍住笑了笑。


    他们家的这个热闹，估计是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了。


    不过他以为的父子变仇人，估计也不会出现了。


    顾言煜大步上前，追上了两人，随后牵住了姜沁的另一只手。


    姜沁一只手牵着大的，一只手牵着小的，走在楼梯里都嫌挤，却没有甩开任何一个人。


    有喜爱的事业，合心意的爱人，贴心的孩子，他比世界上大多数幸福的人还要幸福一点。


    姜煦和顾言煜还在斗嘴。


    “爸爸，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吗？”


    “多余的人是谁，那个人心里应该有数。”


    “你下去。”


    “你先下去。”


    不知道是谁的贝壳风铃在响。


    一声又一声，吵闹又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