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赵仪安说的如何难听，可名唤任云清的女子始终未搭理她，她重重甩开她的手，偏过头低下身去继续给周围伤患包扎，柳芽见状拉着赵仪安的手便要远离此地，却被赵仪安一把甩开。


    她做什么，她便有模有样的学着，原本手脚笨拙的人在这场“追逐战”中竟也没落了下风，她收拾好一人，她便是她的一倍，直到日头半挂与空，侧庭的人终是被她三人处理好。


    冬日晴阳晒得人晕晕的，赵仪安蹲在地上擦了擦汗，抬眸见眼前人悠悠站起身便要离去，她也赶忙站起，哪成想刚起身那瞬间眼前便一黑，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她的脸紧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朦朦胧胧间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她想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别..，别走..，我，还有。”


    要，问你。


    双眸再也无力抬起，她闭紧了眼昏了过去。


    ————


    秋去春来，再睁眼时又是一季。


    腾飞的纸钱像冬日的雪一样纷纷下落，赵仪安站在父皇身侧，与他共赏这一灰白人间，屋内婴孩的啼哭声宛如最后的终章，他不挪移，她亦不动。


    她的心空落落的，少了全部，外头的，里面的，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钻入她耳中。


    “真讨厌。”


    她心想。


    “讨厌你们。”


    厌烦谁呢？她不知道。


    父皇的脚步从未停歇，他的身影很快又消失在她眼前，偌大的深宫中，除了她，还有她。


    长姐如母，可她不愿当这个母，赵仪安望着摇篮中熟睡的小“动物”，掩被的手往上提了提，她讨厌她，她怎么不去死呢，轻柔的锦被覆盖着她安眠的脸，浅浅的呼吸挑不开一丝缝隙，她静静看着那颗消失的头颅，却在下一秒刷的一下被她推下。


    赵仪安枕着手趴在栏杆上，坠下的泪将红木漆成全黑。


    “赵仪安，你真恶心。”


    她听见自己的低语。


    逝者已逝，生者还得苟延残喘活下去，赵仪安又慢慢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可她明白，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是可以存起来暂时忘却，但当胸口跳动的幅度超过你的极限时，它终会再次出现。


    花开枝头，孤寂的宫中迎来新的人。


    她对着她请安。


    “公主殿下。”


    那时她也不大，但偏偏她得仰望着她。


    “陛下指我做您老师。”


    面上坦荡荡的，手都快搅到一起了，赵仪安低下头轻笑一声。


    “好啊，你是谁家的小姐。”


    “回殿下，我是太常卿家的。”


    赵仪安绕着她转了一圈。


    “任家？”


    “是，殿下。”


    “抬起头来。”


    她闻言慢慢仰起头视线与她平齐，却又很快移开。


    赵仪安一手撑着石桌悠悠起身站在石凳上，一手拍了拍她的肩。


    “不错，本宫挺喜欢你的，留下来，只是本宫还不知你名唤甚？”


    “云清。”她轻声说道：“任云清。”


    这便是与她的第一面，简短的初见。


    蝉鸣独享了整个夏，空洞的心被人一点点补满，转眼又是一年，赵仪安早已习惯云清在身旁，对她也不似对寻常人那般，什么宫规理法通通丢掉脑后，而任云清虽然恪守宫规，但每每都拗不过她，也只得随她去了。


    她的妹妹仪柔也在一天天长大，可也不知是否是她幼时所为，仪柔说话举止总是和旁人不太一样，赵仪安不敢和父皇讲自己犯下的错，只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倒给云清。


    “云清，你不知道那些太医多可恶，居然说仪柔是娘胎中带的弱症，纯属胡扯，母后身体好的很，我最清楚了。”


    “哎，云清你说，外头那么大，定有医术高明之人，可父皇为何不张榜请人呢。”


    “都怪我，要不是我，仪柔也许好好的。”


    赵仪安垂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身旁人吭声，赵仪安皱着眉忍不住戳了戳她。


    “喂，云清，你在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


    “啊，什么，抱歉殿下，我没听清。”


    看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赵仪安抓着她的手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


    “不，不是，没什么。”


    赵仪安抬眸瞥向她，不过半刻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吐露出。


    “明日傍晚我父亲邀请您屈尊前往府上做客。”


    “我当什么呢，这有何难，我去便是了。”赵仪安瞧着她那副一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咧嘴笑道：“之前好几次我想上你府中瞧瞧你都推脱了，这次倒是想开了，不过说实在的，我还从没去到别人府上呢，倒是新奇。”


    “哦对了，我不能跟你说那么多了，我还得去禀报父皇一声，你等下先回去吧。”赵仪安匆匆撂下话转身离去，全然没注意到她手中手绢拧成了一条细细直线。


    宴席上觥筹交错，太常卿大人似乎明里暗里对她暗示着什么，赵仪安不快的皱着眉应付着一切，抬眸一望云清却低垂着头离她老远，她想，她知道为何云清说话是那般吞吞吐吐的了。


    生气归生气，可她不怪她。


    借着散心逃出了宴席，前头领路人被赵仪安早早遣走，她倚在亭中，脑袋压在栏杆上，昂头望天，夏日清风袭来吹走了自身的燥热，她叹了口气决意告辞，刚要站起身时，眼角余光却瞟到湖对面不远处那一人身上，她像贼一样缩在柱子后，出神的望着水面映出的倒影。


    那就是云清的娘啊，真好啊。


    母后要是在，一定也会这样温柔的抱着我吧。


    十指扣紧柱子。


    凭什么她有呢，凭什么我没有。


    明明本宫才是世上应得之人，为什么她有我没有的。


    水中擦去泪痕的身影渐渐一圈圈散开，指尖渗出的血滴入湖中，赵仪安躲在暗处哭的泣不成声。


    “本宫讨厌你。”


    ————


    “我讨厌你。”


    身上冷汗连连，赵仪安喘着粗气猛地从床上坐起，酸涩的泪掉入被头，有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梦到过去了，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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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见了她，便想起来了，五指不由得攥紧，手上的伤也抵不过心头的苦。


    “原来是那日。”


    漆黑一片的屋中忽的传来嘲讽的一声，她下意识偏头望去。


    “嚓。”


    桌上火烛被人擦亮。


    赵仪安抬手遮面，待到双目适应后她的手这才缓缓放下。


    “你在这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她强压着心头的酸意，对上任云清强硬的说道。


    任云清站起身走到床边，她看着她双眸含泪，抬手高举于空，又缓缓放下，“你真可悲。”伫立在床旁高高在上的人这般说道，她果断的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喂，你站住。”眼见她越来越远，赵仪安急忙喊住了她，“停下，任云清你回来，我还没问你呢。”她一把掀开被子麻利地从床上起身，大跨两步抬手就要抓她。


    “你用何种身份问我。”任云清那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阻断了赵仪安的路，她愣在原地，手无力的垂落，任云清冷眼看着她轻哼一声打开了门。


    月光悄然降临，双门大开着，她赤着脚默默走到床边坐下，几丝湿发遮住她的眸，她想，任云清说的对，她真可悲，她曾有过，可如今没了，过去的不屑一顾，到今回旋镖扎到自己才知道痛。


    我，什么，都没了。


    她咬着唇捂紧脸，生怕将那一丝抽泣透露出去。


    又是晴朗的一天，赵仪安望着镜中自己那副略显肿胀的脸，从盆中舀起水浇在面上。


    “喂，赵仪安，正搁这儿开会呢，你都打了几个哈欠了，在这么搞下去姑娘我。”柳芽捂住嘴有模有样的学着她，揉了揉眼含泪的眼，“我都要困了。”


    “抱歉抱歉，你们继续。”一手撑在桌上，赵仪安歪支着脑袋出神的望着众人。


    齐大哥一边指着地图上几个点，一边侧头问询身旁施姓男子，暨英秀皱起的眉头就没下来过，她一会儿看看赵仪安，一会儿看着地图，柳芽倒是一脸好奇的凑到赵仪安身侧，她趴在桌上戳了戳她受伤的手。


    “嘶。”


    赵仪安这才恍若回神，她盯着柳芽没好气的道：“干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你傻了呢。”柳芽连忙摆手表示。


    她上手掐了掐柳芽的脸，怒斥道：“你才傻。”


    两人的小插曲并未打断剩下三人的交谈，不消片刻三对视线直直锁在赵仪安身上，赵仪安被她们看的心底发毛，她偷偷掀开茶杯盖，就着清亮的水悄悄照了一番，不对啊，她和往日一样啊，就是眼睛肿了些，也不至于像怪物吧，她清了清嗓子，刚要问询，那头的话便直面砸来。


    “北上？让我北上当“将军”？你听听，她们说的是人话吗，我要是有这能耐早就一脚给赵桓赵徽踢飞了，真看得起我。”赵仪安气鼓鼓的坐在凳子上，对着另一侧的梅璇气恼的说道。


    “二当家的原话应该不是这么说的吧。”梅璇一听就知这话真假，她摇摇头表示不信。


    赵仪安一噎，无奈叹息。


    “我就知道。得了，咱认命，就当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