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学校的宿舍都是单间，林祈搬进去的那天，是个平平无奇的周五。


    他从同学口中知道，今天是沈砚的生日，还给对方准备了生日礼物放在宿舍，准备搬完东西再送给沈砚。


    一切都很正常平静——在排除落在他身上的怪异的视线的情况下。


    此时此刻他正抱着被子，往自己的宿舍走。


    本身就不是个张扬性格的人，还抱着巨大的被子，按照正常来说，应该会是个无人在意的小透明。


    但不知为何，过路同学总是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还夹杂着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他被弄得有些不自在，快步走到寝室，把寝室门关上，躲在了屋子里。


    怎么回事？林祈有些不理解。


    等到下午上课时更甚。


    林祈总觉得几乎全校人都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晚间下课时分，同学们陆陆续续去教导处领名牌，他就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书包，并没有去领名牌的意思。


    那个曾经欺负过他的同桌，终于说出了这段时间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怎么不去领名牌？”


    林祈对这个同桌还有些阴影，被提问时有些紧张，于是犹豫着说：“我再等等……过一会就去。”


    同桌点点头，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勾了下嘴角，才绕开他走出教室。


    回寝室的路上，更多人的视线往他身上落，这次并不是落在他的脸上，而是落在他的胸口这里本该放名牌的位置。


    难道我在学校出名了吗？


    林祈十分疑惑。


    怎么感觉好像是个学生就认识他。


    他被注视着有些不舒服，想了想，还是给沈砚发了消息。


    【林祈】：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那边秒回。


    【沈砚】：怎么了？


    直接问会不会让沈砚觉得他在胡说啊。


    林祈犹豫着打字。


    【林祈】：没什么。


    【沈砚】：是不是感觉很多人都在看你？


    沈砚知道？


    【林祈】：嗯。


    沈砚那边沉默了一会，发给他一串网址。


    【沈砚】：这是我们学校的论坛，你可以点进去看看，看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林祈打开论坛，映入眼帘的是飘在首页的hot贴。


    [这是一个置物贴]


    大标题这样写着。


    他翻了翻，发现除了这个hot贴，其他帖子的题目平平无奇，其实这个hot帖的题目也平平无奇，但毕竟是排名第一且热度最高的，于是他点了进去。


    【校内论坛-置物交易区】


    主题帖：[长期有效]求购一支笔，价格面议，可私聊。


    楼主（匿名用户123）：


    诚心求购一支黑色按动式中性笔，品牌不限，但必须是本周一下午在A栋四楼阶梯教室使用过的。笔身有轻微磨损痕迹更佳。价格不是问题，有意者请带图私聊，验证属实后立即交易。


    1楼（匿名用户888）：


    ？？？一支用过的笔？楼主这是什么新型行为艺术吗？


    2楼（匿名用户456）：


    同求。楼主优先，我排个队。要求补充：笔夹处最好有轻微磕痕，使用痕迹越多越好。


    3楼（匿名用户666）：


    周三下午A栋三楼？那不是……艺术鉴赏选修课吗？我记得那天人不多啊。


    4楼（匿名用户789）：


    高价收一张同期同地点使用的草稿纸。半张也行，有清晰书写压痕即可。私聊报价，绝对让你满意。


    5楼（匿名用户123回复3楼）：


    嗯，是那节课。笔迹颜色偏深，书写流畅，偶尔会有一两处因思考而停顿的墨点，很特别。


    6楼（匿名用户111）：


    等等，我越来越看不懂了。一支用过的笔，一张草稿纸？这玩意儿能值多少钱？楼上几位匿名用户出价能到多少？好奇。


    7楼（匿名用户101）：


    @6楼价值不在物品本身，在于上面的“痕迹”。对你来说是垃圾，对懂得欣赏的人而言，是无价之宝。


    8楼（匿名用户456回复7楼）：


    说得太好了。补充一点，如果笔杆上有咬痕，我可以价格翻十倍收。


    9楼（匿名用户A）：


    周三下午，A栋三楼，艺术鉴赏课……我好像知道你们在说谁了。是不是……那位最近转来的，长得特别……嗯，让人过目不忘的新同学？


    10楼（匿名用户789回复9楼）：


    嘘。心照不宣。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11楼（匿名用户！！！）：


    我靠！我好像明白了！你们是在收集……那位用过的东西？！这……这太夸张了吧？！一支笔能贵到哪里去？


    12楼（匿名用户123）：


    @11楼上周有人出价五位数，求购一个他只喝过一口，就被匆忙放在图书馆窗台上的矿泉水瓶。最后成交价据说在这个数上又翻了一番。瓶子是普通的瓶子，水是普通的水。但瓶口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湿润的痕迹，才是值钱的地方。


    13楼（匿名用户555）：


    长期收购他触碰过的任何物品。他用过的纸，他坐过的坐垫，要求：能提供确切的时间，地点和情境证明。价格？你说个数，我都能满足。


    14楼（匿名用户？！）：


    疯了，都疯了。这跟跟踪狂收集明星垃圾有什么区别？


    15楼（匿名用户777回复14楼）：


    你不喜欢最好，我想买都要排队。


    16楼（匿名用户456）：


    赞同楼上。


    17楼（匿名用户。。）：


    所以今天他抱着被子去宿舍……是不是意味着，会有更多“物品”可能流出了？


    18楼（匿名用户999）：


    @17楼思路打开，这就关注。


    19楼（楼主匿名用户123）：


    回归正题，笔，继续求购，高价。


    帖子后面还有数百楼类似的求购信息，求购物品从文具扩展到座椅，卫生纸，用过的餐盘……把林祈看得脑子里满是疑惑。


    所以这是在交易某个同学用过的东西？


    好奇怪，用过的东西为什么这么抢手。


    手机忽然震动。


    是沈砚发来的消息。


    【沈砚】：明白了吗？


    林祈依旧没找到和自己有关的帖子，于是回复：


    【林祈】：对不起……没明白，好像没找到和我有关的内容。


    【林祈】：我再看看，谢谢你


    他不好意思再麻烦沈砚，毕竟说过要自己独立试试，沈砚现在没有帮助他的义务。


    于是。


    他趴在床上。


    一分钟。


    半小时。


    四十五分钟。


    ……


    一个半小时。


    ——林祈睡着了。


    **


    他是被难受醒的。


    林祈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过觉了，不适应是一，身体上的难受是二，把他折磨得满身冷汗。


    他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墙上，努力呼吸周围不知为何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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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薄的空气，嘴唇被咬得发红，似要滴出鲜血。


    再忍忍。


    林祈对自己说。


    可理智在生理的剧烈不适面前脆弱不堪。他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向藏在枕头下的烟盒。


    接着熟练地抽出一支，叼在鲜红欲滴的唇间。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火苗蹿起，映亮了他满是水雾的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刺激，暂时压下了皮肤下那些令人崩溃的瘙痒和空虚。


    然而，这短暂的慰藉只持续了几秒。他猛地想起什么，慌忙把烟从嘴边拿开，低头用力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和袖口。烟味……会有烟味吗？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要不要去洗衣服，一会还要去自习……


    就在这时——


    “叩、叩叩。”


    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他吓得浑身一僵，指尖的烟差点掉在地上。心脏狂跳起来，第一个反应是少爷来了？不，不可能……


    他手忙脚乱地把烟摁熄在窗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又觉得不保险，抓起烟蒂胡乱塞进床缝。然后迅速扑到门边，再次揪起自己的睡衣领口，鼻尖几乎埋进去，用力地闻——有味道吗？有没有？


    敲门声又响了一次，这次带上了点懒洋洋的催促意味。


    林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和呼吸，揉了揉脸，试图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然后才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抱臂倚着墙，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弧度的沈砚。对方的视线从他微微泛红的眼眶，扫到湿漉漉的额发，最后落在他的唇瓣上。


    “听说你要住宿舍，为了我哥以后的幸福，我也搬进来了。”说完自然地走进来，反手带上了门，“我住503，闲着无聊，过来打个招呼。”


    随着沈砚的靠近，林祈脑海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靠近他，好想靠近沈砚


    —忍着，不是说要独立吗？


    他低下头，闭了闭眼睛，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方才吸了烟，不然现在估计已经扑到沈砚身上去了。


    沈砚却早已将他这点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眼底笑意深了些，缓缓伸出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林祈的脸颊，而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耳侧汗湿的发丝。


    然后微微俯身，凑到他的颈侧。


    林祈缩了缩脖子。


    “抽烟了？”沈砚忽然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吃饭了吗”。


    林祈身体一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慌乱否认：“没有！”


    沈砚轻笑出声。


    “别装了，林同学。”沈砚故意逗弄道，“我知道你会。”


    “……”


    林祈茫然看着沈砚。


    迷茫又漂亮可怜的眼睛，深深激起了沈砚心里“逗弄”的兴趣，于是眼里含笑道：“一周前，在食堂给你买的冒烟冰淇淋，你过肺了。”


    林祈：“…………”


    林祈呆滞片刻，窘迫地低下头：“能不要说出去吗？”


    沈砚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这么大的秘密，你不得给我点好处？”


    林祈：“可以给的。”


    沈砚：“什么都可以？”


    林祈：“……嗯。”


    “好吧，因为我已经没有保护你的义务，学校还重新兴起了等级分明的名牌制度，所以……”


    “所以……”林祈说，“你也要欺负我吗？”


    沈砚笑了：“当然不是，听说你给我哥做过伴读，所以想问你，有没有兴趣也给我做伴读，我学习成绩差的要命，急需一个陪伴学习的吉祥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