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安客栈时，已是子夜。


    姬北辰推开房门，没有点灯，径直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睡的朝歌城。月光下的屋脊连绵如黑色海浪，远处王宫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琼华殿……道染宫人……殷郊的招揽……”


    一桩桩事在脑中闪过，像散乱的拼图。他有预感，这些碎片背后，是一幅庞大到惊人的图景。


    “咚咚咚。”


    极轻的敲门声响起，三短一长，带着某种节奏。


    姬北辰警惕回头：“谁？”


    “闻太师有请。”门外是个低沉的声音，“请姬公子随我走一趟。”


    闻仲？


    姬北辰略一思索，拉开房门。门外站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现在？”姬北辰问。


    “现在。”黑袍人点头，“请公子勿带任何随身之物，包括那瓶……特殊的东西。”


    他知道丹毒精华的事？姬北辰心头一凛，面上却平静：“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栈，融入夜色。


    黑袍人走的都是僻静小巷，七拐八绕，最后竟来到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前。推门而入，穿过院子，走进堂屋。黑袍人在墙壁某处按了按，地面无声滑开一个洞口，露出向下的石阶。


    地道？


    姬北辰跟着下去。石阶很长，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萤石，光线昏暗。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地下大殿。


    大殿呈圆形，高约五丈，穹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模拟出星空景象——但比琼华殿的更真实，星辰的位置、亮度，甚至运转轨迹，都精准得令人发指。


    大殿中央没有龙椅，只有一张巨大的黑色圆桌。桌边已经坐了四个人。


    姬北辰目光扫过。


    主位是个穿着玄色常服的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刚毅，眉宇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坐得很随意，一只手搭在桌上，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桌面——是帝辛。


    左侧坐着紫袍文士比干，此刻正低头翻阅一卷竹简，眉头微皱。


    右侧是雷震，依旧一身黑甲，腰佩长刀，见姬北辰进来，微微颔首。


    还有两人。


    一个是穿着明黄道袍、面如冠玉的中年道人，三缕长须垂至胸前，背后负着一柄古朴长剑，眼神温和中带着审视——赵公明。


    另一个是穿着赤红软甲、扎着高马尾的女将，约莫二十三四岁，面容英气，腰间悬着双刀，此刻正抱臂看着姬北辰，眼神里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邓婵玉。


    五个人。


    商王帝辛，王叔比干，雷部副将雷震，截教外门大弟子赵公明，还有这位邓婵玉。


    这个阵容……让姬北辰心跳加速。


    “姬北辰？”帝辛开口，声音沉稳有力，不像在琼华殿时那种略带浮夸的腔调，“坐。”


    圆桌旁还有一张空椅子。


    姬北辰走过去坐下，不卑不亢：“见过大王，诸位前辈。”


    “不必拘礼。”帝辛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有暗红色纹路流转的晶石，随手扔到圆桌中央。


    晶石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一股阴冷、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姬北辰瞳孔骤缩。


    道染核心！


    而且浓度……至少是妖村那些影噬种的十倍以上！


    “认识这东西吗？”帝辛看着他。


    “道染核心。”姬北辰沉声道，“我在西岐见过类似的，但没这么……强。”


    “强？”帝辛笑了，笑容里没什么温度，“这只是三年前，我们在东海边捡到的‘初级货’。现在的……比这个强至少五倍。”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而且，这东西出现的频率，过去三年，涨了十倍。”


    十倍？！


    姬北辰心头剧震。


    “你们西岐的姬皓月，就是被这东西污染的。”比干放下竹简，接口道，“不过他那枚是‘次级媒介’，只能污染个体。这种‘核心’，能污染一片区域，甚至……改变天地法则。”


    “所以琼华殿那些宫人……”姬北辰看向帝辛。


    “是试验品。”帝辛语气平静得可怕，“有人把这些东西混入宫中的‘养神香’里，让宫人日夜吸入。我们故意没打草惊蛇，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


    故意没打草惊蛇？


    姬北辰背脊发凉。


    也就是说，帝辛早就知道宫里有道染渗透，却任由发展，甚至用宫人的命来收集数据？


    “觉得我冷血？”帝辛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姬北辰，你告诉我——如果为了救一百个人，必须牺牲十个，而这十个的牺牲能让我们找到救一千个人的方法，这买卖，做不做？”


    姬北辰沉默。


    “这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要做的事。”帝辛敲了敲桌子，“权衡，取舍，然后用最少的代价，换最大的胜利。”


    “我明白了。”姬北辰点头，“那今天叫我来，是为了？”


    “两个目的。”比干接过话头，“第一，测试你的净化能力上限。第二，谈合作。”


    “测试？”姬北辰看向桌上那枚道染核心。


    “对。”赵公明第一次开口，声音温润，“姬小友，贫道赵公明，截教外门弟子。我教圣人通天教主，三年前曾推演天机，得出一个结论——”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


    “洪荒正在经历‘大道癌变’。”


    “大道……癌变？”姬北辰重复这个词。


    “你可以理解为，整个天地的大道法则，正在被某种‘病毒’侵蚀。”赵公明解释道，“常规修炼，就像在癌变环境里练肌肉，练得越壮，死得越快。因为你的‘道基’，从一开始就被污染了。”


    “所以姬皓月才会修炼邪功？”姬北辰问。


    “不，他是主动拥抱污染。”雷震冷冷道，“有人告诉他，污染是‘进化’，是通往更强力量的捷径。蠢货。”


    “那正确的路是什么？”姬北辰看向帝辛。


    “这就是我们要谈的合作。”帝辛身体前倾，盯着姬北辰，“孤要建立‘人道监察网’，以人族六百年来凝聚的文明气运为基，监测整个大商疆域内的道染波动，并在爆发初期就进行净化、隔离。”


    他指了指桌上的核心：


    “但光有人道气运不够。气运是‘能量源’，我们需要一个‘架构’，一个能承载气运、将其转化为具体净化之力的‘操作系统’。”


    “就像盖房子，砖瓦水泥有了，还缺设计图和施工队。”比干补充。


    姬北辰心中一动：“星辰秩序？”


    “聪明。”帝辛笑了，“星辰运转，亘古有序。星辰之力天然具备‘梳理’、‘净化’的特性。而且最关键的是——星辰无处不在。”


    “无论高山深谷，无论王都乡野，抬头就能看见星星。”赵公明接口，“这意味着，以星辰为基的净化网络，可以覆盖到每一个角落。”


    姬北辰彻底明白了。


    他们要的，不是他这个人。


    是他修炼的“星辰大道”，是他对星辰秩序的感悟，是他能用星元净化道染的能力。


    他们要的，是一个“样板”，一个“技术原型”。


    “所以，”姬北辰缓缓道，“你们想让我开发一套‘星辰净化体系’，然后推广到整个大商？”


    “不。”帝辛摇头，“是‘合作开发’。我们出资源、出数据、出人力。你出技术。成果共享。”


    “分成呢？”姬北辰问得直接。


    帝辛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有意思！孤喜欢直来直去的人！”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七开。我们七，你三。”


    姬北辰笑了。


    不是高兴的笑，是那种“你在逗我”的笑。


    “大王，”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看着帝辛的眼睛，“我提供核心技术，承担被道染势力盯上的最大风险，未来还要负责技术培训和体系维护，结果才拿三成？”


    “年轻人，”比干开口，“你要知道，没有大商提供的资源、数据、以及……庇护，你连朝歌城都走不出去。道染背后的势力，不会允许你这种‘净化者’活着。”


    “我知道。”姬北辰点头，“所以我没说要五五开。”


    他顿了顿，伸出四根手指：“四六。我四，你们六。外加一个条件：所有净化相关的数据、案例、研究成果，我必须有一份完整备份，用于个人研究。”


    “放肆！”邓婵玉拍桌而起，怒视姬北辰，“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