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狱谷在哀鸣。


    不是比喻，是真正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哀鸣。整座冰窟像一头被刺穿心脏的巨兽，在濒死前疯狂抽搐。冰壁炸裂，穹顶坠落，地面如波浪般起伏。


    三百名刚被净化的寒渊族人从离魂草的药效中惊醒，面对这末日般的景象，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挤在一起，像受惊的羊群，本能地往唯一的出口，也就是来时的狭窄冰道涌去。


    “别过去！”邓婵玉单腿撑地嘶喊，“那里要塌了！”


    但语言不通，恐惧压倒一切。


    眼看第一波人就要冲进开始坍塌的冰道——


    “定！”


    云渺儿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阵盘上。原本用于净化的星穹大阵骤然转向，化作三十六道星光锁链，横亘在冰道入口前，组成一道光栅。


    寒渊族人撞在光栅上，被柔和但坚定的力量弹回。


    “所有人，靠墙蹲下！”姬北辰用刚学会的寒渊古语大喊，“不想死的，听话！”


    巫祭教的几个基础词汇起了作用。族人们茫然四顾，最终在几个稍年长者的带领下，贴着相对完整的南侧冰壁蹲下，瑟瑟发抖。


    但这只是暂缓危机。


    头顶，更大的冰锥正在成型。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巨冰从穹顶剥离，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下坠——正下方就是人群最密集的区域！


    “姬北辰！”云渺儿脸色惨白，“我的阵法转向防御了，净化中断！阴九幽要跑！”


    姬北辰抬头。


    果然，阴九幽正趁乱朝着冰窟深处的一个隐蔽通道退去。那通道之前被冰壁遮掩，此刻因为震动暴露出来。


    “想跑？”姬北辰眼中寒光一闪。


    但他没追。


    因为那块巨冰已经坠落到离人群不足十丈的高度！


    “来不及了……”一个老兵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姬北辰突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收回了维持净化阵的星元。


    不是撤回防御，不是加固光栅，而是……全部收回体内。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那块下坠的巨冰，又看看正在崩塌的整个冰窟穹顶，最后目光扫过阴九幽逃窜的背影。


    “你说得对。”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阴九幽脚步一顿，回头。


    姬北辰看着他，一字一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话音未落，他双手猛然向天举起！


    体内所有星元，包括刚刚恢复的部分，加上太初源能残留的能量，毫无保留地全部爆发！


    不是防御。


    不是攻击某个点。


    而是……注入头顶的虚空！


    “所以我不玩阵法了。”


    星元如火山喷发，冲上三十丈高的穹顶，在那里炸开，化作无数细密的星光符文。符文旋转、重组，勾勒出一个庞大到笼罩整个冰窟穹顶的——


    星图！


    北斗七星，二十八宿，周天星斗！


    虽然只是虚影，但那股浩瀚、古老、仿佛来自洪荒初开的星辰威压，让所有人心头剧颤！


    “我玩拆迁。”


    最后三个字吐出时，姬北辰双手向下一拉！


    “星陨——！”


    不是真正的天外陨星。


    是《北辰星穹诀》禁忌篇里记载的杀招——以自身星元模拟星辰坠落之势，召唤“星辰投影”。虽只有本尊亿万分之一威能，但在这种封闭空间里……


    足够了。


    穹顶的星图骤然亮到刺目。


    然后，一点极致的光在星图中央凝聚、膨胀、最后——


    坠落！


    那是一道直径三丈的、纯粹由星光构成的“光柱”，但从视觉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颗燃烧的星辰，拖着长长的光尾，狠狠砸向冰窟穹顶正中央！


    阴九幽的狂笑僵在脸上。


    他看懂了。


    这小子……疯了！


    不防御，不救人，不追敌。


    他要把整个冰窟的穹顶——


    轰穿！


    “你疯了？！这样你也会被埋——”阴九幽的尖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光柱击中穹顶。


    没有爆炸。


    是湮灭。


    星光所触之处，万载玄冰如阳春白雪般消融。不是融化，是直接“蒸发”，从固态跳过了液态，化作漫天晶莹的冰雾。


    穹顶被生生凿出一个直径十丈的巨洞！


    天光——不，是正午惨白的北极天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紧随其后的是……


    “轰隆隆隆——！！！”


    连锁崩塌开始了。


    穹顶的缺口成了最脆弱的结构点，以缺口为中心，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更多的冰块坠落，但这一次，大部分都砸向了无人的区域——因为人群紧贴南壁，而缺口在北侧穹顶。


    冰雾弥漫，阳光穿透，形成无数道朦胧的光柱。


    在这宛如神迹又似末日的景象中，姬北辰的声音响彻冰窟：


    “既然迷宫是陷阱——”


    他站在光柱中央，衣袍猎猎，抬头看着被轰穿的天空：


    “那就把迷宫拆了！”


    “大家——”


    他转身，看向惊呆的阴九幽，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


    “露天打！”


    阴九幽的表情精彩极了。


    从得意到震惊，从震惊到恐惧，从恐惧到……扭曲的暴怒。


    他算准了一切：姬北辰会救人，会陷入消耗战，会被赶来的援军围剿。


    但他没算到——


    有人不按套路出牌。


    直接掀桌子！


    “你……你这个疯子！”阴九幽嘶吼，“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惊动整个北海眼的守卫？！你会把袁福通的主力都引过来！”


    “那不是正好？”姬北辰抹了把嘴角的血——刚才那招“星陨”抽干了他最后一丝星元，经脉像被千刀万剐，“省得我们去找了。”


    说话间，崩塌渐止。


    冰狱谷的穹顶被开了个巨大的天窗，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冰雾在光线中缓缓沉降，露出下方景象——


    原本的迷宫结构，因为失去顶部支撑，大部分冰墙已经坍塌。视野变得开阔，三百寒渊族人缩在南壁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而阴九幽的冰傀儡、影噬种、腐化者……


    暴露在阳光下的它们，出现了明显的不适。


    冰傀儡体表的冰甲开始融化，动作变得迟缓。影噬种更是发出尖啸，拼命往残存的阴影里钻——阳光对它们有天然的克制。


    “现在，”姬北辰喘着气，但眼睛亮得吓人，“公平了。”


    阴九幽脸色铁青。


    他的优势没了。


    迷宫环境是他精心布置的主场，在这里，他的傀儡和怪物能发挥十二成战力。可现在……


    露天。


    阳光普照。


    所有阴影无所遁形。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阴九幽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铃铛，“我还有——”


    话音未落。


    一道赤红刀光已经到了他面前！


    “铛！”


    阴九幽仓促举扇格挡，被震退三步。他抬头，看到邓婵玉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他身前五丈。


    这个女将左腿明显扭曲，是刚才被冰傀儡砸伤的。但她用刀鞘和绷带草草固定，就那么拖着伤腿，一路杀穿残存的怪物群，冲到了他面前。


    “你的对手，”邓婵玉双刀一横，脸上血污和冰渣混合，眼神却冷得像北海最深处的寒铁，“是我。”


    阴九幽气笑了：“一个修为散尽的废物，也配——”


    “配不配，”邓婵玉打断他，双刀燃起微弱的、却异常凝练的火焰，“试试就知道了。”


    她动了。


    不是修士那种飘逸的身法，而是武将该有的、大开大阖的战场搏杀技。


    双刀如剪，专攻中路。


    每一刀都直取要害，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简洁的杀人术。


    阴九幽起初还想用术法应对，但很快发现——这女人的战斗方式，完全克制他这种“法系”！


    她根本不给他施法的时间。


    贴身，近战，刀刀搏命。


    你放冰锥？她硬扛着冰锥刺穿肩膀，一刀砍向你脖颈。


    你召影噬？她反手一刀斩碎影子，另一刀已经捅向你心口。


    你后退想拉开距离？她直接甩出一把短刀当飞镖，逼你格挡，然后趁机再贴近。


    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阴九幽狼狈不堪。他的黑袍被划开好几道口子，手臂添了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而另一边，姬北辰也没闲着。


    他盘膝坐下，快速调息。虽然星元耗尽，但太初灵光还在运转。


    【扫描阴九幽……】


    【目标：炼神还虚初期（道染融合者）】


    【道染浓度：41%】


    【当前状态：情绪剧烈波动，体内道染能量紊乱】


    【弱点分析：胸口黑晶（控制核心）出现裂痕，反噬风险：高】


    有裂痕？


    姬北辰眼睛一亮。


    这说明阴九幽的道染力量并不稳定，之前可能受过伤，或者……强行提升境界留下的隐患。


    他看向战场。


    邓婵玉还在拼命，但她伤势太重，动作已经慢了下来。阴九幽渐渐稳住阵脚，开始用术法压制。


    不能拖了。


    姬北辰深吸一口气，强行站起。


    他走到战场边缘，看着阴九幽，忽然开口：


    “阴军师。”


    阴九幽下意识转头。


    “你胸口那枚黑晶，”姬北辰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最近是不是半夜会疼？”


    阴九幽动作一滞。


    “像有东西在咬你的心脉，”姬北辰继续，“尤其是月圆之夜，疼得睡不着，需要服用‘镇魂散’才能缓解，我说的对吗？”


    阴九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他嘴唇颤抖：“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姬北辰笑了，“因为所有走捷径的人，都会付出代价。你的‘道染之力’，是用寿元和神魂换来的吧？每用一次，黑晶的裂痕就大一分，反噬就更重一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


    “你还能活多久？三年？两年？也许……根本撑不到袁福通成功那天。”


    “闭嘴！”阴九幽嘶吼，心神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