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岛，碧游宫深处。


    通天看着盘坐在莲台上的姬北辰，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小子，你现在这状态……有点烫手。”


    这不是客套，是字面意思。


    姬北辰周身散发着灰蒙蒙的光晕，那是混沌道韵外泄的迹象。光晕所到之处，空气扭曲，灵气暴走，连碧游宫这种圣人道场的空间结构都在轻微震颤。


    多宝站在三丈外，已经不敢靠近，不是因为怕，而是靠近了难受。


    “像是坐在一个随时可能炸炉的炼丹炉边上。”多宝苦笑，“小友，你感觉怎么样？”


    姬北辰睁开眼，瞳孔深处有星云旋转。


    “感觉……像是身体里塞了三台发动机，一台烧汽油，一台烧柴油，一台烧电池，现在被人强行焊在一起，用同一根油门线控制。”


    这比喻很现代，但很贴切。


    星辰道韵是“汽油机”，中正平和但爆发力有限；青萍剑气是“柴油机”，暴躁刚猛但不够精细；终结道韵是“电池驱动”，静默危险但后劲诡异。


    现在这三股力量被太初之门强行熔炼，成了“混沌道韵”——性能未知，稳定性未知，使用寿命未知。


    “更糟的是，”姬北辰补充，“我脑子里多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通天眼神一凝：“什么念头？”


    “看到这座宫殿，会想‘如果终结它，会是怎样的景象’；看到多宝前辈，会想‘如果剥离他的道基，会剩下什么’；甚至看到我自己……”他顿了顿，“会想‘如果我现在自爆，能不能炸穿碧游宫的防御’。”


    多宝脸色微变。


    通天却笑了：“很好。”


    “好？”姬北辰愣了。


    “这说明你还清醒。”通天道，“最怕的是被力量侵蚀而不自知。你能意识到这些念头不该有，说明你的本心还在。”


    他走到姬北辰面前，伸手按在他额头。


    一股凌厉如剑、却又包容如海的意志探入姬北辰体内。


    三息后，通天收手，表情更凝重了。


    “情况比我想的还复杂。”他直言不讳，“你的‘混沌道韵’不是单纯融合，是嵌合——三种力量保持了各自的特性，只是被强行绑在一起工作。就像三个人背靠背绑着去打仗，能走，能打，但随时可能互相绊倒。”


    姬北辰心沉了沉：“有解吗？”


    “有。”通天竖起三根手指，“三条路。”


    “第一，散功重修。我帮你把混沌道韵打散，你选其中一条主修，另外两条当辅修。这是最稳的路，但你要跌回地仙初期，且至少浪费三年时间。”


    “第二，强行融合。我传你截教秘法‘万法归一剑’，以剑意为熔炉，把三种力量彻底炼成一体。成功率五成，成了你就是真仙巅峰，战力可比准圣中期；败了……道基崩碎，最好的结果也是废人。”


    “第三，”通天看着他，“维持现状。”


    “维持？”


    “对。”通天道，“你现在就像个实验品，走的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没人知道这条路终点是什么，可能走通，可能走死。但如果你走通了……”


    他眼中闪过锐光：“那你就是开道者。混沌道韵的潜力，可能远超我们想象。”


    姬北辰沉默了。


    三条路，稳、险、未知。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选一，他是程序员思维，喜欢可控性。


    但现在……


    “我选三。”他说。


    通天道：“理由？”


    “没时间了。”姬北辰道，“北俱芦洲裂缝在扩大，沧溟在复活，归客开始有组织入侵。等我散功重修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至于强行融合……五成概率赌命，我运气向来一般。”


    他站起来，身上灰光流转：“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走第三条路。不就是三台发动机焊一起吗？我给它写个协调程序就是了。”


    多宝听得一脸懵：“协调程序？”


    “就是把三种力量的使用场景分开。”姬北辰开始比划，“星辰道韵主防御和净化，青萍剑气主攻击和破防，终结道韵……当核武器，不到万不得已不用。”


    “核武器？”


    “就是威力大、代价大、用完有后遗症的终极大招。”


    多宝懂了：“那你怎么协调？”


    姬北辰指了指自己眉心：“靠它。”


    太初灵光，或者说，现在该叫“太初协调器”了。


    在混沌重生后，灵光发生了微妙变化。它不再只是分析、推演、预警，而是多了一种“调度”功能，能把姬北辰的意志，转化为三种力量都能听懂的“指令集”。


    “就像给三个说不同语言的人配了个翻译官。”姬北辰总结，“虽然效率低了点，但能沟通。”


    通天看了他半晌，忽然大笑：“好！有我的风格——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硬趟！”


    他拍了拍姬北辰肩膀：“既然选了，就别后悔。闭关一个月，我帮你稳住基本盘。一个月后，无论成不成，你都得出关。”


    “为什么？”


    通天表情严肃起来：“因为紫霄宫传讯了。”


    他手一挥，空中浮现一行金色道文：


    “三教共议北洲事，巡天殿主须列席。十日为期，过时不候。”


    落款是——鸿钧。


    七日后。


    姬北辰走出闭关室时，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不是变强——那种外泄的混沌光晕已经收敛，现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真仙后期修士。


    是变“稳”了。


    以前的他像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现在像把入鞘的刀，看不透深浅。


    多宝在外面等着，递过一个玉瓶：“师尊让我给你的，九转固元丹，稳根基用。”


    姬北辰接过：“多谢。通天老师呢？”


    “去紫霄宫打前站了。”多宝道，“广成子那边可能找茬，师尊得先过去镇场子。”


    “阐教还咬着不放？”


    “不是咬着不放，是利益冲突。”多宝压低声音，“你这次修为暴涨，还抓了西方教的枯木禅师，废了古神裔的腐朽长老——这功劳太大。巡天殿要是真建起来，权力会分走天庭和阐教的一部分蛋糕。”


    他顿了顿：“你知道广成子为什么那么针对你吗？不是因为私人恩怨，是因为他代表的是‘传统秩序’。而你……代表的是‘新秩序’。”


    姬北辰懂了。


    这不是个人矛盾，是路线斗争。


    “走吧。”他道，“去会会这位‘传统秩序’的代表。”


    紫霄宫偏殿。


    这次不是正式会议，更像三教内部的“项目碰头会”。


    参会者不多：


    截教：通天、多宝、姬北辰。


    阐教：元始天尊没来，来的是广成子，身后跟着赤精子、黄龙真人。


    人教：老子没来，来的是玄都大法师——这位一直很低调，但没人敢小觑他。


    鸿钧道祖没现身，只有一道虚影悬浮主位，表示“我看着呢”。


    气氛从一开始就有点僵。


    广成子先发难：“姬北辰，你解释一下混沌乱流那一战，你动用的‘门’之力，是否超出了道祖允许的范围？”


    这话很毒。


    如果姬北辰承认“超出了”，那就是违规，要受罚；如果否认，那怎么解释以地仙修为对抗三个准圣？


    姬北辰早料到这手。


    他拿出一个玉简，递给玄都大法师：“这是战斗全程记录，包括太初之门被动激活的细节。请大法师验证。”


    玄都接过，神识扫过，点头：“记录真实，无篡改痕迹。”


    广成子皱眉：“那也不能说明——”


    “广成子师兄。”姬北辰打断他，“比起纠结我用了多少力量，我们不该先讨论北俱芦洲的事吗？裂缝扩大十倍，归客开始有组织行动，这意味着什么，您应该清楚。”


    他把话题拉回正轨。


    广成子冷哼：“那又如何？归客再强，也是上一纪的失败者。我阐教已准备在北洲建立‘试炼区’，以杀劫筛选，百年内培养出能对抗永闇的精锐。”


    “然后呢？”姬北辰问，“筛选出来的人，是去对抗永闇，还是去统治那些没通过筛选的‘失败者’？”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姬北辰直视广成子，“如果对抗永闇需要牺牲九成生灵，那这胜利有什么意义？活下来的那批人，也不过是在更大的废墟上苟延残喘。”


    赤精子忍不住开口：“那你的星穹方案就能救所有人？”


    “救不了所有人。”姬北辰坦然，“但我在尝试救更多人。而且我救人的方式，不是让他们自相残杀，是让他们互相扶持。”


    他看向玄都：“人教主张观测，我可以理解谨慎是美德。但如果只观测不行动，等观测明白了，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玄都沉默片刻，道：“所以你的建议是？”


    “三教合作，但分工明确。”姬北辰道，“截教协助我建星穹基地，试验净化与共生；阐教建试炼区，试验精英培养；人教建观测站，记录数据并提供预警。百年为期，对比效果。”


    他顿了顿：“但有个前提，试炼区的筛选不能是强制性的，必须是自愿报名。而且星穹基地要作为‘避难所’，接收那些不想参与试炼的人。”


    广成子差点拍桌子：“胡闹！避难所？那谁还愿意去试炼区拼命？！”


    “所以我说是自愿啊。”姬北辰摊手，“愿意拼命的去试炼区，想安稳度日的来星穹基地，想置身事外的去人教观测站，把选择权还给生灵自己，这不比强行分配更合理？”


    广成子还想反驳，主位上的鸿钧虚影开口了：


    “可。”


    一个字，定调。


    广成子脸色难看，但不敢再争。


    鸿钧虚影继续道：“北洲三试点，百年为期。姬北辰领巡天殿主职，协调三方，抵御外敌。”


    他看向姬北辰：“你可有要求？”


    姬北辰想了想：“三件事。”


    “说。”


    “第一，我需要人手。截教已承诺支持，但还需要人族、龙族、以及其他愿意尝试共生之道的种族代表。”


    “准。”


    “第二，我需要‘信息共享’。三试点所有数据，包括试炼区的伤亡率、星穹的净化效率、观测站的预警记录，必须对三方公开——我们不能闭门造车。”


    这次广成子皱眉了：“阐教秘法数据，岂能外泄？”


    “那星穹的架构代码，我是不是也能不公开？”姬北辰反问，“既然是竞争，就要在同等条件下比。数据不透明，谁知道你有没有偷偷作弊？”


    “你——”


    “准。”鸿钧再次定调，“数据共享，以玉虚宫、碧游宫、八景宫联合封印保管，三方共阅。”


    广成子咬牙，但只能认。


    “第三，”姬北辰深吸一口气，“我需要‘特别行动权’。如果发现古神裔、西方教、或其他势力在北洲搞破坏，我有权先斩后奏。”


    这次连玄都都皱眉了：“权力是否过大？”


    “北洲现在就是战区。”姬北辰道，“战机稍纵即逝，等层层上报批流程，敌人早跑没影了。当然，我会每次行动后提交详细报告，接受监督。”


    他看向鸿钧虚影：“而且这权力不是永久的——百年试点结束，无论成败，我都会交还。”


    沉默。


    良久，鸿钧虚影道：“准。赐你‘巡天令’，持此令可在北洲境内调动星辰之力，并对威胁洪荒安全者执行紧急处置。”


    一枚古朴的令牌从虚空中浮现，落入姬北辰手中。


    令牌入手温润，表面刻着周天星图，背面是一个“巡”字。


    太初灵光立刻传来信息：


    【巡天令·先天灵宝胚胎】


    【功能一：星辰共鸣（可借用洪荒星辰之力）】


    【功能二：殿主权柄（对星穹体系有最高控制权）】


    【功能三：紧急裁决（在判定目标威胁洪荒时，可发动‘天道审判’一次）】


    【警告：权柄越大，因果越重，慎用】


    姬北辰握紧令牌，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


    “多谢道祖。”


    会议结束。


    走出偏殿时，广成子从后面追上姬北辰，压低声音：“小子，别得意太早。北洲那地方……比你想象的复杂。百年后，我会让你知道，传统之所以是传统，是因为它经得起考验。”


    姬北辰转头看他：“广成子师伯，我也有一句话送给您。”


    “说。”


    “经得起考验的，才叫传统；经不起考验的……那叫陋习。”


    广成子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多宝在旁边憋笑憋得辛苦。


    玄都走过来，递给姬北辰一个玉简：“这是人教整理的北洲情报，包括已知势力分布、危险区域、还有……一些疑似上一纪遗迹的位置。”


    姬北辰郑重接过：“多谢大法师。”


    玄都看着他，忽然道：“小友，你选了一条最难的路。”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难？”


    姬北辰想了想：“因为要改变人心？”


    “不。”玄都摇头，“是因为你要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找平衡。星穹的理念很好，但实行起来，你会遇到无数妥协、背叛、失望。到那时候……你还会坚持吗？”


    姬北辰沉默片刻，笑了。


    “大法师，您知道程序员最擅长什么吗？”


    “什么？”


    “写bug。”姬北辰道，“然后debug。理想是最终版本，现实是当前版本。版本迭代需要时间，需要试错，甚至需要回滚。但只要核心架构没崩，我就一直改下去。”


    玄都愣了下，也笑了。


    “好。那祝你好运，希望百年后，我们能debug出一个更好的洪荒。”


    他转身离去。


    姬北辰站在紫霄宫门口，看着手中巡天令，又看看远方混沌深处。


    一个月后，他就要去北俱芦洲。


    去那个终年冰雪、凶兽横行、势力复杂、还有裂缝在扩大的地方。


    去建立星穹的第一个大型基地。


    去证明“共生”这条路，走得通。


    “压力山大啊。”他轻声自语。


    多宝拍拍他肩膀：“怕了？”


    “怕。”姬北辰老实承认，“但我更怕……因为怕，就什么都不做。”


    他收起巡天令，眼神坚定。


    “走吧，回金鳌岛。还有二十三天——我得抓紧时间，给这三台发动机写个靠谱的驱动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