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驴骡对燕雀,麦子对石磨

作品:《季汉上公,替关羽守荆州开始

    很快,一行人来到巴丘山下的一处官廨。


    这里据说是鲁肃当年屯兵巴丘的治所。


    不但占据险要,景色更是一绝。


    近可观芷兰相间,郁郁葱葱


    远可望湖映天光,一碧万顷。


    所谓“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说的便是此地。


    即便没有后世那座闻名天下的“岳阳楼”,依然堪称胜景。


    用麋威的话来说,哪个角度都出片


    除了那面明显新换上的“骠骑将军”旗。


    那个实在碍眼,众人干脆眼不见为净。


    路上,马良不忘叮嘱两个第一次出使的年轻人:


    “二三子切莫轻视诸葛子瑜设下的小宴。”


    “他既是孙仲谋的心腹,那明日我等如何应对孙氏,日后两家又如何相处,反而要在今日定调。”


    “故此,我等既要谨言慎行,又不能堕了自家志气……”


    麋威连连点头表示听懂了。


    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


    几千年的老传统了。


    思忖间,众人在仆人的引导下,来到官廨正厅。


    诸葛瑾父子早已恭候。


    双方分主宾落座,马良正要说些场面话。


    不料又有两个宾客到场。


    麋威看着面生,但见身旁马良面色微微一僵,便知准没好事。


    悄悄向费祎打听,结果费祎也不认识,只能确定不是益州名士。


    他年少便随族父入蜀,比麋威一家早得多。


    好在诸葛瑾随后道出两人身份:


    “原来是子太(郝普),君义(士仁)!”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快入席!”


    好嘛,原来是那两个叛徒!


    这下连费祎都没有好脸色。


    谁信这两人是碰巧过来的?


    麋威直接略过(傅)士仁,却多看了那个郝普两眼。


    没办法,实在是此公当年投降的方式过于奇葩。


    (傅)士仁好歹还能说是大势所迫。


    而郝普在湘水划界那年,根本就是被吕蒙哄骗着开城投降的。


    骗完了还要被吕蒙当众嘲笑。


    杀人诛心。


    而更奇葩的是,此公并未长记性。


    后来他在东吴又错信了一个叫隐蕃的曹魏间谍。


    最后隐蕃东窗事发,他也因此被“自杀”。


    如果要排一个三国老实人榜,麋威认为郝普稳进前三。


    很快,仆人端上酒水食物。


    诸葛瑾言笑晏晏地喊上两个不速之客,一同对着马良敬酒。


    马良当然不是善茬,笑着饮了约莫三分之一杯。


    寓意不言自明。


    开宴片刻,双方已经完成了一次不见血的交锋。


    “恪,你是晚辈,快来敬季常一杯!”


    众人闻声望向坐在下首的微胖少年。


    然而。


    诸葛恪并未理会父亲。


    只顾低头剥橘子吃。


    边吃边咂嘴,声响不小。


    直到诸葛瑾厉喝“贵客在此,休得无礼”,这才施施然抬头:


    “此南橘甘甜多汁。”


    “儿见北客吃不惯,所以赶紧吃掉!”


    且说,在座大多是读书人。


    马良和诸葛瑾更是当世一流的外交人才。


    怎会听不出诸葛恪意指“南橘北枳”的典故?


    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对应眼下情状,说的不正是郝普和(傅)士仁两个背主之人?


    在你主麾下是叛徒,是人人厌弃的枳。


    在我主麾下却未必不能化为橘。


    你凭什么不接酒?


    只能说,马良到底是有城府的。


    并未跟一个小儿辈斗嘴,以至于丢了正使的风范。


    却干脆背过身,任你父子唱红白脸,我眼中就是容不下那两个叛徒。


    郝普和(傅)士仁见状,只能面色一黑。


    不过正使须端着,从行的费祎却不用讲究。


    借着几分酒意,当场高唱起来:


    “凤皇来翔,骐驎吐哺。”


    “驴骡无知,伏食如故。”


    歌声一落,马良当即莞尔。


    两个叛徒的脸色更难堪了,不得不以袖掩面,低头自饮。


    当然要难堪的。


    麋威心下发笑。


    他虽然不擅长诗赋,但费祎此诗说得直白。


    以凤凰来比喻己方三人。


    以骐驎吐哺来指代诸葛瑾的接风小宴


    至于无知的驴骡,自然就是两个被当枪使的降人了。


    甚至连诸葛恪也被骂了进去。


    毕竟他也在“伏食”。


    不过,这里终究是诸葛恪的主场。


    稍稍思量,便也高唱起来:


    “爰植梧桐,以待凤皇。”


    “有何燕雀,自称来翔?”


    “何不弹射,使还故乡!”


    我家要礼待的是凤凰,你是哪来的无知燕雀?


    赶紧滚!


    这一刻,麋威有种前世看人网上对喷的既视感。


    别看都说得挺文雅的。


    本质上。


    一个骂对方是蠢驴。


    一个骂对方是野鸟。


    攻击性全都拉满。


    到了这份上,区区小诗已经不足以承载两人的满腔才情和键气。


    先是费祎低头看了看案上的汤饼。


    立即让下人取来笔墨和简牍,当场运笔如飞


    麋威上前看了看,是一篇关于麦子的赋体文章。


    当然,写麦子只是借题发挥。


    本质还是在攻击对手。


    而诸葛恪也不甘示弱。


    转头也写一篇赋来回怼。


    麋威好奇上前看,写的是磨盘。


    以磨对麦,依旧攻击性拉满。


    麋威自问没有这种即席挥毫的急才。


    至于抄诗什么的,自己背诵并默写全文的基本是唐诗宋词。


    跟这古早版本的汉赋不搭嘎,就无谓献丑了。


    随手拿起个甜橘当起了吃橘群众,顺便补点维C。


    很快,两篇文采飞扬的赋文完成。


    诸葛瑾便准备邀请马良一同上前品评。


    而且他心中早有定计。


    乃是为两个年轻人扬名之余,顺便给今日这场“小宴”定下最终调性。


    也即:


    孙刘两家都是人才济济,各领风骚,今后还是旗鼓相当的“友邻”。


    然而尚未等他扬声。


    诸葛恪却突然放下简牍,转向正在剥橘子的麋威:


    “你会辞赋吗?”


    麋威不解其意,摇头。


    “那你以前吃过橘吗?”


    麋威还是莫名奇妙,点头。


    “你吃的是南橘还是北枳?”


    这下麋威听懂了


    诸葛恪这是嫌跟费祎对喷不过瘾,又来招惹他这个副使了。


    如果回答吃南橘,就跟郝普这些叛徒一样。


    如果回答吃北枳,就是自找苦吃的蠢材。


    反正总能找到攻击的角度。


    只能说,麋威虽然确实不擅长辞赋。


    但继承了前世的“先天键气”,还真没怵过谁。


    一时气通周天,键在意先。


    起手却只淡淡一笑,剥橘如故:


    “我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