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迁都

作品:《季汉上公,替关羽守荆州开始

    “太子欲迁都乎?”


    事态至此,王朗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况且对于拥有“五都”的大魏而言,临时性的迁都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早在建安二十四年,关羽第一次北伐襄樊,威震华夏的时候。


    曹操就顾虑到彼时汉帝刘协所在的许昌距离关羽太近,打算迁移到河北邺城。


    那时国号尚为“汉”,邺城甚至都不是陪都,还只是魏王国都呢。


    今日洛阳的局势,比之当年许昌更为艰险。


    五都的地位却是早已确立。


    为何不能议一议?


    而果然,曹叡微微赧然,但还是语气坚定道:


    “孤非不愿死守祖业,实乃贼势嚣张,河洛已不堪立足。”


    “与其困守一地,玉石俱焚。不如效仿古人卧薪尝胆故事,积蓄实力,以图将来。”


    “但孤又担心群臣不知晓孤的心意,误以为孤欲弃社稷而苟自求安,如之奈何啊!”


    王朗闻言捋了捋胡子,问道:


    “不知太子欲迁于何地?”


    曹叡反问:“王公以为邺城如何?”


    “城坚池深,粮秣军械储备充足,且有太行天险相隔,不失为天子后镇之地。”


    王朗缓缓分析起来。


    “但也有两处不足。”


    “其一,数年前冀州闹了蝗灾,大行皇帝曾徙数万民户至河南。今河北虽不至于十室九空,但较之三河民户之殷实,定是不如。”


    “一旦车驾北行,则可用的人力物力必有削减,非长久之计也。”


    “其二,虽说邺城西边有太行天险可依靠,但前提是上党高地不失。”


    “否则便如长平之战后的赵国,因失去上党遮掩,秦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防不胜防。”


    “而如今上党壶关以南,尚有蜀贼徘徊……此为患也!”


    曹叡重重叹气。


    显然也考虑过这些问题。


    便又道:“且不论邺城的优劣如何。单论迁都之事,王公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呢?”


    王朗知道太子这是在逼他表态了。


    但久历仕宦的王司空,城府深厚,什么阵仗没见过?


    当下只是沉吟不语,似在仔细计较得失。


    曹叡无奈,只得再度看向毌丘俭。


    后者立即上前对王朗道:


    “好叫王公知晓,下吏曾就此事探听洛阳百官口风,除三公以外,赞同者与不赞同者各占一半。”


    王朗侧目看来,道:


    “不知具体是哪些人赞同,哪些人反对?”


    毌丘俭看了一眼曹叡,得后者首肯,这才简练答道:


    “夏侯安西反对最激烈,言宗庙不可弃。”


    “曹镇东起初只是稍有微词,但听闻安西将军的态度后,也变得激烈。”


    “陈令君虽未明言可否,但对于台阁中的反对声,也未加驳斥。”


    “至于九卿和诸尚书,则意见不一……”


    王朗脸色毫无意外,道:


    “请恕臣冒昧。”


    “我观夏侯子林此人,貌勇实怯。别看他嘴上激烈,心里指不定早就盼着离开洛阳。”


    “镇东将军嘛,勇则勇矣,但兵事之外,只能人云亦云,不足为道。”


    “陈文长倒是有见地,然则其人囿于乡党情谊,若迁往河北,则置颍汝士人于何地?便是赞同,也不便公开驳斥。说不定心中存了两可之论。”


    “余者之所以反对,多半是河南籍的士人,自然不愿意看到车驾北去。”


    “赞同者则相反。”


    说到这,王朗微微一顿,直接看向曹叡:


    “不知此事太子可有咨询左将军和司马抚军?”


    曹叡点头道:


    “左将军说若孤要迁河北,他自请留镇洛阳,继续替朝廷守护宗庙。”


    “张儁乂真乃社稷栋梁也!”王朗忍不住赞叹一声。


    曹叡:“至于司马公,倒是对此事颇为赞同,还表奏以吴质为将作大匠,先行去邺城加建宫室。”


    王朗这次稍稍有些意外,但颔首捻须道:


    “那二将根基在大河以北,自是都赞同车驾北行的。”


    盘点到这里,王朗总算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就军事而论,暂避敌之锋芒,无可厚非。”


    “但迁都之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操……行之太急,容易把好事办成坏事。”


    “愚以为,殿下可先在洛阳继位,祭祀宗庙,然后广发旨意,向群臣百姓申明志向,然后再施行。”


    “且车驾须稍稍晚于百官北行,以示天子仍有守社稷的志气。”


    “如此,则可减少迁都带来的动荡。”


    这就是原则上赞成迁都了。


    曹叡脸色顿时一松。


    但还是谨慎追问:


    “若广发明旨,是否会让诸葛亮关羽等以为孤心生怯意,急袭洛阳,以至于局势大坏?”


    王朗摇头道:


    “此番河东大战,早已耗尽关中积谷。司马抚军虽败于安邑,却非没有尺寸之功。”


    “若我是诸葛亮,接下来数年就该老老实实闭关息民,免得扩张太过,关内有所反复。”


    “而此时太子若坦然示诚天下,蜀贼自忖根基不稳,未必敢于轻犯。”


    “反之,若偷偷摸摸离去,事后洛阳必会地动山摇,那时诸葛亮也好,关羽也罢,反而不惮于再次行险一搏的!”


    啪!


    曹叡展颜笑道:


    “王公此言,可谓拨云见日,真真使孤茅塞顿开!”


    其后一番溢美之辞,给足这位三公元老的脸面。


    但等王朗离开后。


    曹叡的笑容迅速消失。


    “孤记得王公是徐州东海人?”


    “东海郯县。”毌丘俭爽利答道。


    曹叡:“那蜀将麋威也是东海人?”


    “……东海朐县。”毌丘俭稍有迟疑。


    曹叡:“既是同郡人,那你说王公能不能劝其归降?”


    “听说那麋威乃文武全才,国士之姿,若得其相助,孤便如勾践之有范蠡,何愁来日不能三千越甲吞吴?”


    毌丘俭表情顿时难绷:


    “殿下!以麋氏父子在长安的优宠,怎可能因为同郡之情而另投别主?”


    “况且那麋威生于戎旅之中,年少的经历多在荆、益二州,怕是连乡音都说不利索,怎会念什么同郡旧情?”


    “若要王公强撑厚颜去说降麋威,只会自取其辱!”


    “适才王公固然未曾明确支持迁都邺城,但到底真心为殿下谋划,何必再行敲打?”


    “哈……戏言而已,仲恭何必较真?”


    曹叡嘴角微翘。


    “孤岂能不知王公同样顾忌朝野非议?”


    “又岂能不知祖籍不同于故乡?”


    “亲族不代表亲近?”


    说罢,大笑离去。


    而毌丘俭看着对方莫名孤独的背影,原本一些劝谏的说话顿时打住。


    说起来,太子固然祖籍在谯县。


    但他自幼就在魏王都邺城长大,生母甄氏更葬于彼处。


    于他而言,本就是谯不如邺,南不如北的。


    能够压住“乡情”,广纳谏言,足见太子有明主胸襟。


    若逼迫太过,可能适得其反。


    这么一想。


    那位司马抚军见洛阳情势不妙,早早就跑去河北布局,委实简在帝心了。


    难怪一场大败之后,虽然更加远离中枢,却到底没有丢官。


    若将来车驾果真北行,其人反而有了某种意义上的从龙之功。


    这份见识和魄力。


    着实令人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