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3:58。


    倒计时像蚂蟥，叮在心口不肯松口。


    沈策数着脉搏，每跳一次，数字就瘦一秒，仿佛有人拿刀片沿着时间刮油。


    黑暗并未散去，反而沉淀成实质，裹住四肢，像泡在冷蜡里。


    唯一的光，来自他左手——


    那枚缺了指纹的骰子，第六面裂成一道门缝，里面淡金瞳孔闭阖，却渗出极细绿线，投在半空，凝成一行晃动的站台标识：


    【SC-02·β版月台·00:44:00发车】


    绿线向下垂落，所触黑暗立即翻卷，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狭长隧道，四壁贴满旧式白色瓷砖，瓷砖接缝渗血，像无数条被拉长的红蚯蚓。


    隧道尽头，传来“咚——咚——”之声，与沈策心跳同频，却比他慢半拍，像一面走漏的鼓。


    鼓声每响一次，绿线标识就亮一分，倒计时也紧跟着跳一秒。


    43:57→43:56……


    沈策明白，那是列车在催他检票，也在催他补票——


    补的不是车票，是“心跳”。


    守门人守则第四条，在他视网膜悄然浮现：


    【列车缺动力，需借心跳，借而不还，即为返程票。】


    借而不还？


    他冷笑，把骰子贴到耳后，绿线瞬间缠住脖颈，像给他套上一条发光的缰绳。


    缰绳末端，连着隧道深处那面鼓。


    鼓皮苍白，薄得透光，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没有五官，只有一只竖立的口，口型随鼓声开合：


    “咚——”


    沈策胸口随之一空，像被抽走一拍心跳。


    鼓面亮起数字“1”，绿线标识跟着跳：


    【当前载客：1/44】


    ——每少一次心跳，列车就多一名“乘客”。


    43:55→43:54……


    沈策屈指，在胸骨重锤一记，强迫心脏加速，鼓声却不受控，依旧慢半拍。


    第二拍落下，鼓面数字跳到“2”，他胸口再空一拍，呼吸出现裂口。


    再这么下去，44分钟后，他将被抽成空壳，而列车会载满44名“心跳乘客”，从胸腔驶出。


    “想借心？”他咬牙，“那就给你点带刺的。”


    沈策反手扯下兔子棉絮，扯出藏在里面的碎骰——


    一半写着“沈”，一半写着“昭”。


    他把写有“昭”的半片，贴在鼓皮竖口上，写有“沈”的半片，握进自己掌心。


    掌心合拢，半片骰子割破皮肉，血沿指缝滴落，与棉絮交融，迅速凝成一只极小“心跳器”——


    红线为脉，金线为律，黑线做壳，白线包被。


    鼓口尝到“昭”字血味，竖口猛地合拢，发出贪婪吮吸声，绿线标识瞬间狂闪：


    【当前载客：2/44→1/44】


    ——被抽走的那一拍心跳，被“闻昭”半片骰子顶替，鼓面数字倒退一格。


    沈策趁势重锤胸口，第三拍终于与鼓声同步，绿线缰绳猛地松了一寸。


    隧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有人为这偷梁换柱，悄悄合上抽屉。


    鼓皮竖口吸饱血，开始膨胀，表面浮出细小裂纹，裂纹里，渗出淡金瞳孔——


    瞳孔闭合，却流下一滴金色泪，泪珠落地，化作一只全新工牌：


    β-44。


    工牌背面，用血写着一行小字：


    【乘客：闻昭（暂借）】


    沈策弯腰，把工牌扣在皮带，绿线标识立即改写：


    【当前载客：1/44（缺位已补）】


    【列车动力：心跳代偿·临时】


    【代偿时限：00:42:00】


    代偿时限一到，若“闻昭”半片骰子无法归位，鼓面会爆裂，缺位由守门人顶上。


    沈策明白，这是用44分钟，逼他找回另一半骰子——


    或者，用他自己，填满44个空位。


    他抬头，看向隧道尽头，鼓后阴影里，亮起第二盏灯——


    一盏圆形车灯，灯罩上焊着半截兔耳，铁皮质地，却跳动着血管。


    车灯后，是一节孤零零的守车，车门大敞，像等人补票。


    绿线标识再次刷新：


    【补位车厢：β-44，请检票】


    检票方式，在车门侧壁浮现——


    一枚指纹凹坑，凹坑形状，与他剜掉的那枚指纹，一模一样。


    沈策抬起右手，缺了指纹的指腹，按向凹坑。


    “咔哒。”


    车门合拢，绿线缰绳自动脱落，骰子第六面门缝，悄悄张开一线——


    里面，淡金瞳孔重新睁开，却映出他缺指纹的指腹，像一面镜子，照出“空”。


    鼓声停了，心跳归位，世界安静得可怕。


    车门上，浮出最后一行小字：


    【返程票已生成，请签收：】


    【姓名：空】


    【座位：β-44】


    【发车：00:42:00】


    沈策收回手，把剩余半片“沈”字骰子，贴到胸口，轻声道：


    “42分钟，够我把名字拿回来。”


    黑暗回应他的，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叮”——


    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剪断了某根线。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