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憋了半天,才闷声闷气地说道:“俺老孙就是看不过眼!”


    “所以,你便要用你的道理,来替天庭执法,替佛门清规?”


    “你这根棒子,是要把这斩仙台,连同天庭的法度、佛门的戒律,一同打碎吗?”


    孙悟空沉默了。


    他知道师父说得对。


    可他就是不愿低头。


    他若退了,他护着的师弟,怎么办?


    就在这片僵持之中,唐三藏微微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面向脸色变幻不定的净念菩萨,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净念菩萨,贫僧这徒儿,顽劣之性未改,惊扰了菩萨,贫僧在此,代他向你赔罪了。”


    净念菩萨见状,哪里敢受他的礼,连忙侧身避开,惶恐道:“功德佛言重了!弟子不敢当!不敢当!”


    他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这唐三藏,一上来先是压制了孙悟空,接着又向自己赔罪,姿态放得极低,滴水不漏。


    这让他后面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悟空之过,稍后再论。”唐三藏直起身,神情变得肃穆,“贫僧此来,是为法,亦是为人情。”


    “法,是天道之法,佛门之法。”


    “人情,是故人之情,亦是众生之情。”


    “此事的前因后果,贫僧在来的路上,也已知晓了大概。”


    “净念菩萨,贫僧只问一句。”


    唐三藏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慈云寺包庇凶徒十年,以佛门清净地,为杀人魔头提供庇护。此事,可是事实?”


    什么?


    话题怎么就到这了?


    净念菩萨的面皮猛地一僵,那双因愤怒而燃烧的眼眸,对上唐三藏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心头竟是遏制不住地一颤。


    他无法否认。


    业报水镜之中,因果历历在目,三界神佛皆是见证。


    但他不能认。


    认了,便等同于承认他之前所有的义正辞严,都成了一场笑话。


    事是这么个事。


    但理不是这么个理。


    话是不能这样说的。


    他摇了摇头,脑后的佛光再次凝聚。


    “功德佛所言,确有其事。”


    他先是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然,此事需观其本,而非其表。我佛之门,非审判之庭,乃是渡化之舟。法云禅师当年所见,非是一个杀人凶徒,而是一个愿意放下屠刀,叩首于我佛座前的迷途羔羊。”


    “我佛慈悲,讲究回头是岸。法云之过,在于其慈悲之心,用之非人,错信了那凶徒的忏悔之心。而陆凡之罪,则在于其魔性深植,拒不回头!他手刃仇敌之后,非但不感念我佛门为其留下一线寻仇之机,反而迁怒于整座寺院,将那数百无辜僧侣,尽数屠戮!”


    “功德佛,难道在您眼中,法云禅师一时不察的善念之失,其罪,竟重于陆凡此獠屠戮数百人之滔天恶行吗?若为存小义而舍大义,为全一人之私仇而罔顾百家之性命,这,恐怕并非我佛法之真意吧!”


    这一番话说得是偷梁换柱,避重就轻。


    天庭众仙闻言,不少人微微颔首,觉得此话亦有几分道理。


    毕竟,相较于一个寺庙的处置不当,屠戮数百人的罪孽,确实显得更为深重。


    然而,唐三藏听完,脸上那份平静,没有丝毫动摇。


    “菩萨此言,听之似有悲悯,实则,是混淆了善恶之根,颠倒了因果之序。”


    “渡化与包庇,一念之差,谬以千里。”


    “贫僧问你,何为渡化?”


    “渡化者,渡其心,非渡其身。是令其真心忏悔,弥补前愆,直面己身之罪。若那凶徒真心悔过,法云当做之事,是将其送交官府,坦陈罪行,以求国法宽恕,而后再以佛法导其向善,方为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