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中,再无半分人性的温度。


    第一个冲上来的兵丁,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钢刀便被一股巨力夺走。


    下一刻,那钢刀便横着削进了他同伴的脖颈。


    血光迸现!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数十名官兵,已是倒下了一大半。


    鲜血染红了后院的石板,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向着那口深井蔓延而去。


    ......


    斩仙台上,众仙看到此处,皆是心中雪亮。


    先前种种疑惑,此刻尽数解开。


    原来,这才是陆凡触犯天条,滥开杀戒的根源。


    果然如此。


    这一桩杀孽,终究是来了。


    这个结局,其实人人心中早有预见。


    自那昆仑山上,陆凡接了通天教主那一部《上清大洞真经》的传承起,这一幕便已是注定了的。


    截教门人,本就护短,行事随心,讲的是一个快意恩仇。


    陆凡身负血海深仇,又得了这般通天的手段,若还能隐忍不发,那反倒奇了。


    先前种种波折,都不过是这最终结局的铺垫罢了。


    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酷烈。


    一时间,众仙都沉默了。


    看着镜中那个被鲜血浸染的年轻人,看着他脚下堆积的尸骸,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论理,他为救父母,情有可原。


    可论法,他这般滥杀,已是犯下大罪。


    只是,这般静默了片刻,不少仙官却觉得有些不对味了。


    似乎......少了些什么。


    往常到了这等节骨眼上,总该有个义正辞严的声音跳出来,痛斥那镜中之人的滥杀无辜,败坏人伦纲常,不是么?


    众仙官心有灵犀,竟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佛门众人所在的方位。


    那净念菩萨,正立在人群之中,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双拳紧握,嘴唇翕动,喉头不住地上下滚动,心中有无数言语,正翻江倒海,急于要喷薄而出。


    可他终究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净念心中委屈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但他心中纵有万般不解,千般愤懑,却只能死死地忍着,那滋味,比吞了一百只苍蝇还要难受。


    他身旁的几位罗汉,都拿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他,脸上神情古怪。


    想是也觉着这般安静的净念菩萨,实在有些不习惯。


    众仙这才想起,方才燃灯古佛下了严令,叫他当个哑巴。


    瞧着他那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心中皆是暗笑。


    说来也是奇了。


    往日里听这净念菩萨高谈阔论,只觉得聒噪。


    如今他真个当了哑巴,这公审的场面,竟还叫人有些不习惯起来了。


    没了那先声夺人的痛斥,众仙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头,一个个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只静静地看着镜中那场愈演愈烈的杀戮。


    ......


    那一场杀戮,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个家丁喉头咯咯作响,倒在血泊之中时,这偌大的后院,便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月光照下来,将满地的殷红映得发黑。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泥土的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陆凡立在尸山血海之中,身上那件新换的青衫,早已被鲜血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


    他却浑不在意,只缓缓走到父母身旁,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二人的鼻息。


    父亲气息虽弱,却还平稳。


    母亲更是奇迹般地,在那一口气接上来之后,竟也悠悠转醒。


    “凡儿......”


    他母亲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唤出了他的名字。


    陆凡听见这一声,那满身的戾气霎时间散了个干净,眼眶一热,泪水便滚了下来。


    他不敢耽搁,忙将父母搀扶起来,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廊下坐了,又撕下衣摆,为二人略略擦拭了脸上的污垢。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将父母带离这是非之地时,院门口处,却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陆凡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只见两个人影,自那月光下缓缓行来。


    来的正是那两位自西域而来的法师,一老一少,皆是光头皂衣,在这血腥修罗场中,竟是气定神闲,步履安然,闲庭信步。


    陆凡见他二人这般出尘的样貌,与那府中疑神疑鬼的家丁官兵全然不同,心中那股戒备便先去了三分。


    他想,这般人物,定是方外高人。


    他将父母护在身后,站起身来,对着二人抱拳一礼,朗声道:“二位大师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