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陆凡背着药箱,走出了西岐城的城门。


    他没骑马,也没坐车,就靠着那双这几年走惯了的脚,踩在有些松软的黄土地上。


    日头刚出来,照得路边的野草叶子上露珠闪光,有点晃眼。


    镜中,陆凡的身影不再是那是那个在朝歌城里缩着脖子求生存的孩子了。


    这一年,他走得很慢。


    他没有什么目的。


    他就是走。


    遇到村子就进,遇到病人就看。


    ……


    初春,岐山脚下的一个无名小村。


    村口的那棵老槐树还没发芽,光秃秃的枝丫戳向天空。


    村里静悄悄的,连狗叫声都没有。


    陆凡走进村子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味儿。


    那是腐烂的味道,混着陈旧的艾草烟气,还有那种人死之后没人收敛的臭味。


    这是个绝户村。


    遭了瘟疫,周围的人怕传染,把路都给封了,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不进来。


    陆凡站在村口,拉了拉脸上的面巾,紧了紧袖口,抬脚迈了进去。


    他推开了一扇半掩着的柴门。


    屋里黑洞洞的,炕上躺着个老太太,身上盖着的被子硬得像铁板,全是油泥。


    老太太听见动静,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


    她的腿露在外面,小腿肚子上生了个碗口大的疮,流着黄水,里头还能看见白花花的蛆虫在蠕动。


    斩仙台上,不少娇生惯养的女仙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别过头去。


    陆凡放下药箱,先去灶台看了看。


    锅是冷的,水缸是干的。


    他拿起墙角的水桶,转身出去打了一桶水回来,架起柴火把水烧热。


    然后,他端着那盆热水,拿着把小刀,坐在了炕边上。


    “忍着点啊大娘,有点疼。”


    他用热布巾把那疮口周围的污渍一点点擦干净,然后那小刀在火上烤了烤,下手极快地把那腐肉挑开。


    老太太疼得浑身抽搐,干枯的手死死抓着那床破被子。


    陆凡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那些蛆虫挑出来,扔进地上的火盆里,发出“滋滋”的烧焦声。


    清理完伤口,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罐黑乎乎的药膏,那是他自己熬的,用手指头抠出一大坨,厚厚地敷上去,然后撕下自己里衣的一块干净布条,给包扎严实了。


    做完这些,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的黑面馍馍,掰碎了扔进开水里,煮成了一碗糊糊,一口一口喂给老太太吃。


    老太太吃完了,那是眼里有了点活气儿。


    她张着没牙的嘴,哆哆嗦嗦地想去摸陆凡的手。


    陆凡没躲,任由那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手抓着自己。


    “儿啊……”


    老太太喊了一声,大概是烧糊涂了。


    “哎,在呢。”


    陆凡应了一声,把被角给她掖好。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端着那一盆血水走了出去,泼在院子里的枯树根下。


    他在那个村子里住了半个月。


    每天就是烧水,熬药,挑脓,埋死人。


    等到他走的时候,村口那棵老槐树,竟然抽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


    村里还活着的十几个人,扶着墙站在村口送他。


    ……


    盛夏,渭水河畔。


    太阳毒得像是要晒脱人一层皮。


    陆凡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歇脚。


    前面的芦苇荡里,突然窜出来几个人。


    那是几个落草为寇的流民,一个个光着膀子,手里拿着生锈的柴刀,眼珠子红通通的。


    “把……把钱留……留下!”


    领头的那个是个结巴,手里的大刀片子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