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阐教众仙都傻眼了。


    刚才那股子得意劲儿瞬间瘪了下去。


    这就好比是摆酒席,请柬都发了,鞭炮都放了,大家都坐下准备开吃了。


    结果新郎官没来。


    截教那边,传来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碧霄娘娘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哎哟,笑死我了。”


    “刚才一个个那副嘴脸,好像那鸿蒙紫气已经是你们兜里的东西了一样。”


    “结果呢?”


    “人家压根就没进你们那个门!”


    “我说太乙老儿,你们是不是平日里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觉得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得往你们那儿跑?”


    “现在傻眼了吧?”


    “脸疼不疼啊?”


    太乙真人被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却愣是找不出一句回嘴的话来。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陆凡确实没进阐教。


    为什么?


    如果说之前同样是封神时间点的那个陆凡,因为是妖物所生,因为跟脚不正,被元始天尊拒之门外,那还情有可原。


    毕竟阐教收徒看重出身,这是三界皆知的规矩。


    可现在这个陆凡呢?


    他是鸿蒙紫气的化身啊!


    他是女娲娘娘亲手捏的肉身啊!


    他有红云老祖的因果啊!


    这跟脚,简直比那先天生灵还要尊贵三分。


    而且他还不助商,天然的立场正确。


    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绝世好徒弟,主动送上门去。


    元始天尊凭什么不收?


    还是说……


    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会不会是……这陆凡在去昆仑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比如被什么妖魔鬼怪给截杀了?”


    “又或者是迷了路,走岔了道?”


    广成子沉着脸,摇了摇头。


    “不可能。”


    “他身上有女娲娘娘留下的灵气护体,寻常妖魔根本近不了身。”


    “而且他已经在红尘里历练了一年,心智坚韧,也不像是会迷路的人。”


    “那……那是为何?”


    整个南天门外,所有的神仙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别猜了。”


    一直没说话的杨戬,突然开口了。


    “是不是,看了不就知道了。”


    “这三生镜,照的就是过去。”


    “他在路上遇着了什么,到了昆仑山又发生了什么。”


    “一看便知。”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是啊,在这儿瞎猜有什么用?


    还得看镜子。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那面巨大的三生镜上。


    他们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能让这桩板上钉钉的机缘,最后变成了一场空。


    ......


    镜面无声,画面流转。


    西岐的风沙被甩在身后,前路却并不比来时好走。


    越往东走,树越少,土越黄。


    路边的榆树都被剥了一层皮,白惨惨的树干露在外面,像是一根根没肉的骨头插在地里。


    陆凡走得很慢。


    他脚上那双在西岐新纳的布鞋,底子已经磨穿了,脚后跟渗着血。


    但他没停。


    他也没像之前那样,见人就医,逢人便救。


    不是心硬了,是没药了。


    他那个药箱早就空了,连装药渣的陶罐都在前几日为了换半个发霉的饼子,给了一个路过的货郎。


    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毒辣。


    陆凡走到一处残破的村口,想讨口水喝。


    村子里静得吓人,连声狗叫都没有。


    他推开一家没关门的院子。


    院子里支着一口大锅,锅底下火烧得正旺。


    一个男人蹲在灶坑前,机械地往里添着柴。


    旁边坐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娃娃,那娃娃不哭也不闹,脑袋耷拉着,像是睡着了。


    陆凡张了张嘴,那声“大嫂”还没喊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堵在了嗓子眼。


    那妇人没看孩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而在院墙根底下,蹲着另外一对夫妇,怀里也抱着个一般大小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这头。


    两家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碰了一下。


    那个蹲在墙根的男人站起来,把怀里的孩子往前递了递。


    那个烧火的男人也站起来,从妇人怀里接过那个睡着的孩子,走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中间交错而过。


    谁也没看谁手里抱着的那个。


    陆凡站在门口,手扶着那扇破烂的柴门。


    他的手指猛地抠进了烂木头里,木刺扎进指甲缝,钻心地疼。


    他慢慢地松开手,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挪开了。


    身后传来了重物落入沸水的“扑通”声。


    陆凡的身子晃了一下。


    他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跑。


    他在那漫漫黄土道上狂奔,直到肺里的气都跑空了,直到在那干裂的土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他趴在地上,嘴里全是土腥味。


    他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他翻了个身,躺在滚烫的黄土地上,看着头顶那轮白得刺眼的太阳。


    这就是没有秩序的人间。


    人吃人,不再是个形容词。


    陆凡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得快点。


    再快点。


    ......


    又走了不知多少日。


    陆凡在一条大河边歇脚。


    河水浑浊,里头漂着些烂木头和看不出模样的尸首。


    岸边有个茶寮,说是茶寮,也就是几根竹竿撑着几块破油布,卖些浑浊的凉水和野菜团子。


    几个行脚商人缩在棚子底下,唉声叹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个背着货架的货郎把脚上的草鞋脱下来,挑着脚底的水泡,“本来想着去陈塘关贩点盐,结果好嘛,还没到地界,就被水给拦回来了。”


    “发水了?”旁边一个老汉问。


    “何止是发水!”货郎啐了一口,“那是东海龙王发了怒!听说那浪头比城墙还高,直接灌进了总兵府!”


    “咋回事啊?好端端的龙王爷发什么火?”


    “还不是因为那个哪吒!”


    货郎压低了声音,四下瞅了瞅,才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是李总兵家的三公子,那个叫哪吒的煞星。小小年纪,那是真的狠啊,在那九湾河洗澡,不但把龙宫给搅了个底朝天,还把龙王爷的三太子给抽了筋!”


    “抽筋?”老汉吓得手里的碗都哆嗦了一下,“那是神仙啊!他怎么敢?”


    “人家也是神仙下凡呗。”货郎摇了摇头,“听说后来四海龙王齐聚陈塘关,要水淹百姓。那哪吒为了不连累爹娘,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剔骨还父,削肉还母,那场面……啧啧,血流成河啊。”


    坐在角落里的陆凡,正拿着半个野菜团子啃着。


    听到这里,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


    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多么刚烈的性子。


    可是……


    陆凡看了一眼外头那浑浊的河水。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那些被大水冲毁的房屋呢?


    那些被淹死的百姓呢?


    陆凡把最后一口野菜团子咽下去,喝了一大口凉水,把那股子噎人的感觉冲下去。


    他站起身,扔下两个铜板,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