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国际机场。


    顾晓背着双肩包，刚踏出航站楼，怀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的竟然是“周晓文”。


    顾晓顿时面露愕然，下意识运转灵视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别克。


    周晓文正倚着车门，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


    顾晓一脸不可置信地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许久，好奇道：“您怎么来了？”


    “怎么？嫌弃我？”周晓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手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顾晓从善如流地坐了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忍不住又问：


    “您这亲自来接机，我有点受宠若惊啊。剧组不忙？”


    “忙，怎么不忙，”周晓文发动车子，别克车平稳汇入车流，“可再忙，我也要来接你。”


    “为什么？”顾晓不解。


    周晓文手指紧了紧方向盘，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看向前方道路：


    “无论别人怎么说，可你是我拉入《天龙》剧组的，是我力排众议把你推上段誉这个位置的。”


    他顿了顿，语气沉闷道：“剧组内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人钻了空子，闹出这么多风波，甚至牵连到你家里人......我却只能躲在剧组，让你一个半大孩子独自跑回首都去面对这些......”


    顾晓失笑摇头：“周导，您这话说的......事情是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自己解决。何况，您不是一直在帮我周旋吗？”


    “我那算什么周旋，”周晓文自嘲道，“一个无用老人的垂死挣扎而已。”


    这话顾晓可不好接，于是转移话题道：“剧组的大家还好吗？没出什么乱子吧？”


    周晓文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别的都还好，就是胡君最近有些忙，好像是合同问题......”


    顾晓一怔，眼神复杂了起来。


    周晓文见状也提醒道：“你以后签经纪公司一定要谨慎，尤其是合同上，凡事多留个心眼。”


    顾晓笑道：“您忘了？我是准备当导演的人，不签公司。”


    “导演这条路也不好走。”


    周晓文感慨道：“资金、审批、宣发......哪一样都能卡得你举步维艰。有时候，比当演员更不自由。”


    顾晓点了下头，“这我明白，不过只要拍的片子能赚钱，我想这些都是小事。”


    周晓文无语了一下，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这话没毛病。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认真：“你既然有信心，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一点，千万不要再四处得罪人。”


    周晓文语气严肃道：“我不会问你是怎么扳倒张纪忠的，可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做了。”


    顾晓离开剧组，对外宣称是处理家事，这一点合情合理，找不出丝毫破绽。


    可周晓文知道，对方回去就是专门对付张纪忠的。


    如今张纪忠垮台，虽说罪有应得，可能做到这一点的顾晓，也足以令人胆寒。


    顾晓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颔首道：“放心，我以后当退则退，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周晓文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你确定能做到？”


    顾晓微微偏头，目光似投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我会尽量克制的。”


    顾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陈述一个刚刚发现的事实：“毕竟现在，我也是有软肋的人了。”


    ……


    ……


    石鼓寮影视城。


    汽车缓缓在剧组外围停下。


    顾晓推开车门，朝着片场走去，没走多远，一道身影便已快步走到他面前。


    “小顾，你总算是回来了。”


    刘晓丽苦笑不已，语气透着庆幸和解脱。


    她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整个人憔悴的吓人。


    顾晓还是第一次见刘晓丽这个样子，有些惊讶，“阿姨，您这是？”


    周晓文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头也不回地走开，显然一点儿也不想掺和其中。


    刘晓丽声音带着疲惫：“小久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顾晓点了下头，眼神微动，“听说了。”


    刘晓丽抿了抿嘴唇，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哀求：


    “茜茜这几天整个人都魔怔了。吃不好睡不好，一拍完戏就往那林子里钻，谁也拦不住，再这样下去，我怕她身体和精神都扛不住......我......”


    她顿了顿，艰难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劝劝她。”


    顾晓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眼右侧那片茂密的山林，眉头微蹙。


    “我知道了，阿姨，我去看看。”


    顾晓脚步不停地朝着那片茂密的山林地走去。


    没走多远，灵视便捕捉到了地上的脚印。


    顺着痕迹走了十几分钟，很快在一片灌木后面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背对着他，小小的肩膀缩着，正用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开落叶，嘴里还不停地低声唤着：


    “小久...小久你在哪儿？快出来好不好...”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顾晓看着她专注又狼狈的背影，心情变得复杂。


    “别找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刘艺菲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过头。


    当看清是顾晓时，她先是一愣，随即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顾晓道：“我电话里都说了，我会找到它的。”


    刘艺菲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下头，用力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顾晓在心里叹了口气，朝她伸出手，语气平和道：“起来吧，地上凉。”


    刘艺菲没有去拉他的手，反而把脸埋得更低，肩膀微微抽动：


    “都怪我...小久它那么小，在外面遇到危险怎么办...都怪我...”


    顾晓看着少女，一言不发。


    良久，他扯下一片树叶，对着她道：“你很好奇吧，当初没人指路，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刘艺菲抬头，眼中含泪，有些茫然：“什么？”


    顾晓没有回答，将树叶横贴于嘴唇，食指与中指贴住叶片背面，拇指反向托住叶片下缘。


    下一秒，悠扬清越的声音从薄薄的叶片间流淌而出。


    旋律简单却空灵......


    刘艺菲一时间怔住，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可很快林间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将她的注意力转移。


    那声响越来越密，越靠越近。


    一只圆滚滚的灰雀率先落在近处的枝头，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顾晓。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黄鹂、白鹇、柳莺......


    不过片刻功夫，以顾晓为中心，周围的树枝上竟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鸟儿。


    麻雀、山雀、画眉、八哥、柳莺甚至还有三只目光锐利的红隼安静地立在稍远的树梢。


    它们种类各异，大小不同，此刻却都出奇地安静，专注地聆听那从一片树叶间流淌出的南方俚曲。


    刘艺菲看着顾晓被百鸟环绕的身影，怔怔出神，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曲罢。


    百鸟纷飞。


    数分钟后，天空传来两声啼鸣，一大一小，一轻一重。


    大的是红隼的尖啸，小的是小久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