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粘腻而兴奋的声线像蛇一样钻进耳道，家入硝子忍不住捏紧了制服的袖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西索从一棵扭曲的树后缓缓现身，他随意地抬起左手，刚刚那张被硬生生钉进地里的扑克牌就回到了他的手里，在手指间如蝴蝶般翻飞。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周围的一片狼藉，最终落在家入硝子的身上。


    “原本只是想随意狩猎三只猎物，却没想到看到了不得了的余兴节目呢~”


    他指的是刚刚的黑闪。西索本能地追求所有强大的对手，享受与他们战斗的快感，但更多时候，他表现得更像是个嗜血的疯子。


    家入硝子在心底暗骂一声，面上却不显，她轻微地扭转脚尖的朝向，以便可以随时逃跑。


    然而她刚动弹的那一瞬间，对方就发觉了她的意图，浓重的杀意猛然爆发开来，惊飞了远处的一群飞鸟。


    “想逃吗？”西索的声音徒然压低，他也喜欢故意拖长尾音，但和五条悟比起来，更多的是某种玩弄猎物的恶趣味，“那可是不行的呢~”


    他向前踏出一步，浓稠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毕竟，我对刚刚的那个东西可是非常、非常在意呢。”


    家入硝子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她仿佛被那种纯粹的杀意锁定在了原地，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对方直白的杀戮**……很可怕。但是自己不能站在这里等死，如果呆在原地，她一定会直接被对方丢过来的扑克牌切开喉咙。


    她必须得动起来！


    哪怕只是垂死挣扎，哪怕只能多活一秒——至少要撑到五条悟赶过来！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陷进了手心，疼痛带来了些许清醒，咒力也在体内全速运转起来，神经和肌肉都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


    她的身体猛然一沉，捡起地上掉落的石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西索面门猛掷而去。


    西索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加浓烈的兴趣，他随意抬手，一张扑克牌精准地迎向石块——


    就是现在！


    在对方注意力被石块吸引的刹那，家入硝子冲着与石块轨迹相反的密林全力弹射出去。


    砰！


    被击飞的石块已经落地，她来不及回头，眼前的树丛已经越来越近——


    从侧面猛然出现的拳头迎着她的侧脸而去，带起的拳风吹动了她的额发，家入硝子的瞳孔猛然缩小，来不及思考，她本能地抬起双手交叉在面前格挡，然而对方的拳头太快了，她的颧骨被猛然击中。


    一瞬间，世界天旋地转。


    细微的骨裂声被淹没在烟花般炸开的痛觉中，她的视野被大片扭曲变换的光斑和黑暗所吞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失去平衡狠狠撞上旁边的树干。


    喉间涌起一股腥甜，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在昏迷的边缘，她体内的反转术式下意识地开始运转，咒力如潮水般冲刷着伤口，将那些撕裂的血肉和错位的骨骼一一拽回原本的位置，视野恢复的一瞬间，她看到西索逐渐逼近的五指，腰腹骤然发力，向侧面一滚脱离了原先的位置。


    “哦？”没想到她还能动弹，对方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却是更加兴奋了——


    他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夸张了，右手一翻，四张扑克牌如同变魔术般出现在指间。


    “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张扑克牌脱手而出！


    家入硝子背抵着树干，因为喘得太急，喉间涌起了金属般的腥甜味道。刚刚西索那一击导致的伤势太重，在反转术式的治疗下她只是勉强恢复到了能动弹的地步，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变得迟缓沉重，无论如何都躲不开朝着她面门而去的扑克牌了。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尝试用双臂护住自己的要害——


    意想当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声极轻的、木屐底叩击地面的声音。


    浅色的蜻蜓纹小袖下摆被疾风扬起，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无声垂落。五条悟伸出一只手，五指虚张，西索的扑克牌便凝滞在他距离他掌心几厘米的空中，剧烈震颤着，再无法推进分毫。


    另一只手扯开在覆在眼上略显凌乱的松垮绷带，绷带滑落的刹那，那双苍蓝色的眼瞳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亮得惊人。那双眼里不复平日的戏谑，他偏头看了一眼正在艰难起身的硝子，回头再看向西索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


    “居然挑我不在的时候，对我们这边唯一的奶妈下这么重的手——你这人还真够差劲的耶？”


    五条悟咧开嘴，呲了呲牙，那弧度不太像笑，倒更像某种凶兽在衡量从哪里下口更合适。


    “硝子，护住头。”


    话音未落，他的双手已然抬起，手心咒力奔涌：“术式顺转——苍。”


    炫目的蓝色光芒骤然自他掌心迸发，西索金色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的战斗直觉在疯狂警告——危险！


    然而，那双苍天之瞳死死锁定他的同时，手中的那团光芒却朝着侧方猛然掷出！下一秒，如同慢镜头般，数十棵巨树连同盘根错节的泥土被无形的吸力连根拔起，在空中拧成了一团遮天蔽日的障碍物，对方只是轻轻挥动手臂，那庞然巨物便裹挟着骇人的风压冲着他铺天盖地而来！


    “太棒了！太棒了！真是可怕的小果实啊——！” 西索猛然瞪大双眼，狂喜几乎冲破喉咙，嘴角咧至耳根。他不退反进，身体化作一道红色的虚影，竟迎着那铺天盖地的碎木乱石直冲而去！尖锐的木刺与石块擦过皮肤、划出血痕，他却浑然不顾，眼中只剩下面前那个散发着威压的白色身影。


    狂笑声中，他已鬼魅般贴至五条悟近前，指间扑克牌寒光一闪，直取对方袒露在外的纤细脖颈——


    铛！


    牌锋在距皮肤毫厘之差如同撞上无形的坚壁，再难寸进。


    五条悟平静的眼神里毫无波澜，再次抬起左手，对着西索的面门作出了刚刚的手势。


    一击不中，西索身形暴退拉开距离，全身的血液几近沸腾，狂暴的念力再无保留，朝着面前的二人倾泻而去。


    五条悟后撤半步，一把抓住了硝子的手腕，无下限术式全开，将西索汹涌的念力死死隔绝在外。


    局面陷入诡异的僵持。对方伤不到他，他的攻击却也被对方灵活避开，虽然多多少少在西索身上留下了一些伤口，但是自己这具身体拥有的咒力太少，快要到极限了——！


    来不及思考。


    那不如干脆放手一搏，他左手使出的手势骤然变换，由“顺转”强行逆转为“逆转”。


    “术式逆转——赫。”


    家入硝子看着他的瞳孔猛然缩小：“住手，五条！你的身体会先崩溃的！”


    赤红色的光团在他们面前猛然爆开，只是受限于躯壳，这记赫的规模和威力都被严重削弱。


    西索在最后一刻以惊人的柔韧性扭转身躯，赫擦着他的腰侧掠过，布料与皮肉瞬间汽化，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与洇开的血迹。他的眼神反而愈发疯狂，不顾一切地扭曲大笑着再次逼近——


    一只反射着银白冷光的鱼钩突兀地撞入几人的视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精准地勾走了西索胸前的那枚号码牌！


    西索前冲的动作猛然僵滞，他脸上那狂热、扭曲的笑容也在此刻褪去，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不远处的树丛里，小杰正拿着从鱼钩上解下来的号码牌，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紧张和欣喜。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在这异变徒生之际，五条悟率先松开硝子的手腕，他的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随即站稳，一道鲜红的血线从他鼻间缓缓淌下，在下巴处汇成血珠，“啪嗒”一声滴落在衣襟的蜻蜓纹路上，无声地晕开。


    那双眼睛却仍亮得惊人，锁定眼前笑容已然消失的西索：“你的号码牌被夺走了，对你来说那是三分。”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号码牌，头也不回地向后伸手。硝子心下一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内兜里摩挲了一下三枚号码牌的外壳，把那两张赢来的号码牌递到了五条悟手上。


    五条悟将三张号码牌一字摊开，在西索眼前晃了晃。


    “规则是，自己的猎物和自己的号码牌各三分，别人的号码牌一分，”他不紧不慢地叙述道，“而你现在手里，一张号码牌都没有，对吧？”


    西索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冰冷的金色瞳孔看着他，手指间的扑克牌无声地翻转着。


    “小杰已经拿着你的号码牌跑远了，就算你在这里打倒了我们两个，你也只能拿到五张，”他向着对方递出号码牌，直视对方的眼睛，“依旧还差一分。”


    对方的眉毛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


    “而硝子具有治疗的能力，和我们继续缠斗下去，你不一定会赢。”家入硝子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帮着咒力见底、已是强弩之末的五条悟恢复刚刚超负荷运行术式带来的身体损伤。


    “嗯哼~所以呢？”西索的眼神变了变，似乎也在权衡。


    “我把这三张号码牌给你，如果你要去追你自己的号码牌，我就告诉你小杰逃跑的方向；如果你要去追自己的猎物，我就告诉你猎物的动向——我的眼睛很好，记忆力也很好，在所有人都上岛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你们谁是谁的猎物、以及谁在什么地方。”


    五条悟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双特别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发亮。


    西索的目光，缓缓从那三张号码牌，移到五条悟平淡的脸上，再掠过他身后负伤但眼神警惕的硝子。


    半晌，他脸上消失的笑容又回来了。


    “成交。”


    西索直起身，眼底不再带有之前的疯狂和杀意，而是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跃跃欲试。他伸出手，语气轻快：“合作愉快~你们要好好成长，早日长成甜美的果实哦？”


    五条悟面不改色地把三张号码牌放在西索伸出的手心，然后指向了一旁的空地：“东南方向走三公里，你会看到两个家伙正在对峙，其中用刀的那个家伙是你的猎物。如果要找小杰，那就朝着正南方向追。”


    “多谢~”西索收起号码牌，最后深深看了五条悟和硝子一眼，“要好好‘恢复’哦？我珍贵的小果实们。我们……最终测试见。”


    话音落下，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消失在五条悟所指的南方。


    直到对方的气息彻底消失，周围紧绷的空气才骤然松弛，两个人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直接瘫坐在地，靠着同一棵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拦腰截断的树。


    “这下真是……”硝子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那张244号牌，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折腾半天，除了守住自己的牌子，什么也没捞到。”


    “诶——是吗？”旁边传来五条悟拖长的调子。


    硝子转头，看见对方正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摸出两张卡片，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张他自己的245号，一张连硝子都没见过的34号。


    她的眉毛挑了挑：“你竟然还藏了一张啊？”


    “那当然~不然硝子以为我干什么去了？我当然是去抓我自己的猎物啦，”五条悟把两张牌塞进硝子手里，自己则竖起三根手指，“现在我们手上有三张三分的号码牌，只要再找三个‘一分’的倒霉蛋就够了嘛。”


    他说得轻巧，脸色却比刚才苍白了几分。


    看着对方下巴上还残留着的血迹，家入硝子啧了一声，刚刚她已经运转反转术式帮他修复了过载的咒力回路和出血的内脏，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拍在对方的脸上。


    “擦擦你脸上的血。”


    对方没有回应，她猛然回头，却发现对方顺着她的力道倒了下去。


    “五条？”